街巷的屋群升起一縷又一縷的炊煙,路上只剩下寥寥幾人,行色匆匆地歸家。
“本來對戰妻兒就夠為難的,太子還要派人督軍,我真的好擔心秦帥。”洛蔚寧忽然開口道。
柳澈道:“作為武將,最可怕的不是對手有多麼強大,而是同僚的嫉妒,主上的戒心,從古至今,皆是如此。我們已經盡力了,惟願秦帥能處理好一切吧!”
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趙珙雖然嘴上說懂,可心裡究竟還是對武將抱有警惕之心,尤其是妻兒在敵方陣營的洛蔚寧和秦渡。如今正是危急存亡之秋,理應毫無保留地放權武將,趙珙卻放不下疑心。格局如此,談何複興大周?
柳澈只顧想著,馬步稍微落後於洛蔚寧。她回過神來,望著洛蔚寧的側臉,心裡便覺寬慰多了。她追隨的是洛蔚寧,而不是趙珙,不是其他任何人,無疑是最正確的。
就在領兵出發前一日,洛蔚寧仍不甘心地入東宮勸趙珙放棄遣人協助秦渡,想為秦渡再爭取一次,然趙珙非但執意如此,還大為不悅,不一會就打發她回軍營,好準備出征事宜。
第二日,洛蔚寧帶著不安和無奈,領著三萬清寧軍離開了桃州,往西面進發。
且說秦渡領兵守龐州期間,大半月來又率領軍隊攻下週圍兩個重鎮,直到秦揚率大軍抵達才停下了攻勢。
旭日掛在東邊,金黃燦爛的光芒斜斜地灑落在龐州城門。高峻的城樓上站著許多士兵,密密麻麻連成了三四排。士兵皆著紅色戰衣,頭盔頂上紮著一束紅纓穗,隊伍整齊而浩蕩,在朝陽映襯下像一條盤亙在城樓上閃著金光的赤色巨龍。
秦渡站在城樓中間,由兩名副將守在左右。旁邊是剛到龐州不久的陳都知,他不敢立在城牆邊緣,前後左右都有士兵保護,旁邊還有人替他撐著紅羅傘遮擋太陽。
秦渡穿著一身棕色的鐵甲衣,頭戴鐵盔,卓然而立,淩厲無懼的眼神看向城門之下。
只見城門一裡地外,敵軍呈方陣而立,看起來足足有萬人,黑壓壓的一片。那些士兵同樣是大周計程車兵,和趙珙朝廷的軍隊一樣著紅色戰衣和棕色軟甲,為了區分敵我,他們頭上都勒著黑色抹額。
兩方對峙了將近半個時辰,突然,城門下的敵軍方陣向前移動。秦渡見狀大為警覺,立即命弓箭手挽弓搭箭。但見敵軍毫無進攻的氣勢,且到城門三十餘丈外又停下來,於是他抬手示意暫緩放箭。
一會,敵軍方陣中間空出了一條通道,有十幾人騎著高大駿馬緩緩走上前。為首的是身穿黑色甲衣,手握紅纓槍的秦揚,身旁是穿上了戎裝的楊敏,其餘則是守衛在母子二人左右後三面的副將與騎兵。
秦渡見狀便揮手讓弓箭手放下弓箭,當他看清楚為首者的模樣後,眼中驟然湧起怒光。視線一轉,又看真切了秦揚身邊的人是名女子,正是他的夫人楊敏。
憤怒轉而變成了激動,脫口而出地喊道:“夫人!”
陳都知奉趙珙之命督軍,就是為了防止秦渡因妻子而思變。當他聽見秦渡的喊聲就警覺了起來,全神貫注地觀察著秦渡。
而城樓之下的楊敏,從騎馬上前那一刻就盯著城樓中間的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越走近,秦渡那張遍佈滄桑的臉就越清晰地映入眼簾。馬停在城樓下,她靜靜地看了秦渡好久,終於才使他把目光投向了自己。
夫妻兩人分別不過一載,如今卻站在了敵對的陣營裡,兩相對望,恍如隔世。想到這些,楊敏的眼睛就濕潤了起來。
見楊敏掉淚,無法開口回應秦渡,秦揚遂朝著城樓上高聲道:“爹,兒子今日前來不是要攻打龐州,而是特意帶娘親來見您的。”
秦渡平複了情緒,怒回:“逆子,把你娘親帶到戰場上,到底想幹什麼?”
面對秦渡稱呼自己為逆子,秦揚早已無所謂,笑了笑,又道:“幼帝已在汴京登基,爹在這裡隨趙珙叛亂,兒子只好帶娘親來一起勸爹回歸正途。爹,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晉王已許下承諾,只要爹歸降,過往一律不追究,殿帥的位置也還是你的。”
“走入歧途,執迷不悟的是你,逆子!阿寧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你認賊為主,串通異族絞殺同袍,禍亂國家,實在是罪大惡極!”
聽了這句話後,秦揚整個人都呆住了,猶如被五雷轟頂,耳邊轟鳴作響,腦裡空白一片。
洛蔚寧,竟然真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