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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很快過了大半年,洛蔚寧率領清寧軍不僅牢牢守住了淮東路,還往北收複了半個京南路,再一次把戰線推回秦渡犧牲前的位置。
北邊的晉軍吃了大半年敗仗,士氣沉到了谷底,後來也鮮少發動進攻。為避清寧軍鋒芒,秦揚還轉去了淮西,準備從另一條線南下。
與此同時,清寧軍計程車兵也疲憊不堪,於是洛蔚寧只好按兵不動,讓士兵和百姓好生休養。
淮東地區得到短暫的太平,加上羅三問推行的農商新政,百姓過上了吃飽穿暖的日子,還能在閑暇之際到集市做買賣或聽書看戲,彷彿回到了打仗前的太平盛世。
然而好景不長,不久前洛蔚寧收到一則訊息,是朝中以前和她有交情的文官秘密傳來的。訊息言,朝中許多人彈劾她,官家因此下了聖旨,還派陳都知親自送去。
洛蔚寧此前就聽聞朝中不少人非議她在淮東路大肆發展瓦舍勾欄,歌舞昇平,簡直“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而且縱容文人針砭時勢,流出了許多抨擊朝廷的文章。最嚴重的一條是批判她辦女學,任用大量女子,一則禍亂政務,二則有另創班底自立之意。
為此她還寫過摺子向趙珙說明原因,之後不見趙珙表態,她以為朝中默許了。
當時洛蔚寧和柳澈已隨著戰線的推進而鎮守在京南路,過了十來天陳都知才拿著聖旨來到。
迎接陳都知到軍署的路上,洛蔚寧悄然看了他兩眼,還是往昔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樣。她心想,此人在龐州害死了秦渡,後晉軍攻入龐州,竟然讓他僥幸逃脫,囂張至今,真是蒼天無眼。
到了軍署議事堂,洛蔚寧引著他到主位,表面恭敬道:“陳都知,請。”
陳都知下巴微昂,狹長的眼睛流露著輕視,在清寧軍諸將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後回到眼前的洛蔚寧身上。
洛蔚寧、柳澈等人看出來者不善,都安靜地立著聽他宣旨。
陳都知往身後揮了揮手,站在後面的隨從小內侍立即走到他斜前方,小內侍手裡捧著個長方盒子,陳都知開啟盒子,取出那本明黃色聖旨。
對洛蔚寧道:“官家說了,這封聖旨不讀,洛將軍您自個慢慢看。”
洛蔚寧頓了頓,謹慎接過,然後開啟細看。本以為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以不為所動,但聖旨的內容還是出乎了意料,簡直讓她難以置信。
朝廷連一個修正的機會都沒給她,直接罷黜了她淮東經略使一職,並命令她七日內帶領清寧軍撤出淮東,轉到淮西繼續遏制秦揚。
這就意味著,她在淮東建造的女學堂、育兒堂都將要停辦,她所頒佈施行的農商條令,還不到一年就作廢了。老百姓好日子還沒過幾天,可能又要過回從前那種吃不飽穿不暖,精神緊張而壓抑的生活了。
寒涼從心底蔓延到全身,她低著頭,目無焦點地看著聖旨,好久都沒緩過來。
陳都知清了清嗓子,打破屋內壓抑的沉默,“洛將軍不必灰心,您的功勞官家看在眼裡,這只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的權宜之計。待洛將軍收複淮西,該是您的官家都會給。”
洛蔚寧深知這番話不過是安撫她,哄她去淮西好好打仗罷了,心中不抱任何希望,但仍收起沮喪的情緒,合上聖旨,朝陳都知揖道:“末將謝官家隆恩。”
然後,她們忍著不適招待陳都知,吃了接風宴,送他到驛館,又折回軍署的時候已是亥時。
柳澈、孟樾、謝搖雲、胡昆好奇擔憂了大半日,終於看到了聖旨,和洛蔚寧的反應一樣,心寒又氣憤。
柳澈道:“依我看,朝廷表面上是不滿勾欄瓦舍和女學堂,可實際上是擔心洛將軍在淮東、京南地區聲望過高,到時候老百姓認將軍不認皇帝。”
老百姓的想法都很樸實,誰給他們過上好日子就認誰。自從農商新政顯效後,街上就不乏稱贊清寧軍、洛蔚寧和羅三問的言論。若她們再經營幾年,給老百姓過上富足的日子,依靠淮東路的糧食和貿易資源,完全可以割據一方。
朝廷正是考慮到這點,所以找個由頭收回洛蔚寧管理政務的權力。碰巧淮西出了一支戰鬥力幾乎能與清寧軍媲美的軍隊,索性就將兩支軍隊調換過來。那邊秦揚西進,這裡又有另一支強悍之師坐鎮,於是又決定把行宮遷回淮東路。
胡昆不甘道:“我們清寧軍把晉軍最強悍的軍隊趕去了淮西,還將淮東經營得安穩富足,結果官家說要就要!”
洛蔚寧立即提醒道:“胡將軍失言了。這天下都是官家的,我們身為官家的臣子,收回來的土地自然是官家的。”
胡昆自秦渡死後,就對朝廷産生了不滿。方才這番話其實是故意試探洛蔚寧是否有自立之意,但見洛蔚寧幾乎是下意識反駁,於是羞愧道:“洛將軍教訓得是。”
洛蔚寧道:“淮西路還有一半的土地在晉軍手裡,就算我們都打下來了,估計官家也不會再把政務大權交給清寧軍了。”
“那我們的女學堂和育兒堂豈不是辦不了了?”孟樾緊張地問。
洛蔚寧和柳澈不答,算是預設了。
沉思片刻後,洛蔚寧道:“我試著寫封摺子,請官家允許我們帶這兒的女學堂和育兒堂一起遷到淮西吧!”
柳澈頷首道:“嗯,此事倒可以爭取,大不了到了那邊不招人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