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邊問邊走過去。
楊晞和櫻雪聽聞聲音立即緊張起來,櫻雪趕忙把匕首藏到自己衣襟裡,再看了一下楊晞的手腕,所幸她發現及時,加上楊晞當時赴死的決心不大,動作遲疑,只劃破面板出現一道血跡。
若楊晞尋短見之事被曹長史發現,必定會捅到向從天那兒,到時候既免不了受罰,還會讓曹長史沒日沒夜地守在楊晞身邊。那真是一點反抗的方式都施展不出了。
就在曹長史掀開床簾的時候,楊晞也正好躺下床,錦被蓋到胸口,雙手都遮蓋在被子裡。
看著主僕二人紅通的眼睛,曹長史瞭然,又故作關切地問:“公主是哪兒不舒服,要不臣去請禦醫?”
櫻雪忙道:“公主只是一時傷感難過,讓曹長史擔心了。”
曹長史繼續問候了幾句,幾乎都是櫻雪回話,楊晞對她一如既往的面色冷淡,視線挪到枕邊,曹長史便訕訕地退開了。
為掩蓋手腕傷痕,楊晞這日幾乎沒從床上起來過,等到傍晚洗臉和擦拭身體的時候,櫻雪又搶著來做。盡管曹長史站在旁邊,懷疑地盯著,但楊晞在換衣的時候就將傷痕往裡翻,穿上裡衣後又迅速遮蓋住手腕,就這樣瞞過了曹長史。
翌日,宮裡還是派來了禦醫為楊晞號脈。
來者乃疏影,她以公主所患之病是心病,需談話化解鬱結為由將一直守在寢殿的曹長史支了出去,只剩下她和楊晞。
“鄭帥出城追捕洛蔚寧三日,空手而歸,現在被官家革了職務,並禁足半年,以懲罰他用人不慎,錯信了李超廣。”
楊晞安靜地躺在床上,金絲鳳紋錦被覆蓋到脘腹處。床簾掀起了,她看著坐在床邊,穿著青色公服,表情平淡從容的疏影,聽著她的話,眼中若有所思。
以往向從天派往公主府的太醫皆是與她毫無交情,甚至不對付的,這次竟派疏影前來。想必是上次疏影主動獻策,帶人到為善堂的密室通道追捕洛蔚寧而獲得向從天徹底信任。雖然那次她獻策晚了一步,抓不著洛蔚寧,但究竟找回了楊晞,也算立了大功,故而深得向從天信任。
楊晞想著,心中對疏影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既厭惡她從不顧及她們多年一起共事的情分,只會冷冰冰地為向從天賣命,又對她如今的舉動捉摸不透。
疏影轉告她關於鄭銘的事究竟用意為何?是想告訴她洛蔚寧沒被抓回來,讓她安心休養身體,還是在向她轉達朝堂的情況,讓她好生籌謀?
“那李超廣……”楊晞想起李超廣為救洛蔚寧暴露了臥底身份,那下場必定十分慘烈吧!
只聽見疏影用那波瀾不驚的語調道:“那天李超廣把秦帥和鄭帥引至北門,隨後刎頸自盡。後來秦帥派人到李府抓捕家眷,發現他唯一的父親已懸梁自盡。”
聞言,楊晞唏噓而震驚,血液彷彿在翻滾,令身體發燙又竄麻。
直到如今她才真切地理解李家兄弟品性的由來。他們忠誠善良,一身傲骨,原來是因為有這樣的父親言傳身教。
世間萬惡之徒數眾,但千萬年來生生不息,令人嚮往留戀,皆是因為有前赴後繼不顧生死,一心求義的靈魂。
所幸李超廣和其父深知向從天和秦揚之流的殘暴,沒讓自個落入敵手,死前沒吃什麼苦頭。
楊晞想到這點,心裡寬慰了不少。
然後她又看向疏影道:“謝謝你告訴了我。”
疏影看了一下楊晞的眼睛, 很快又垂下眼瞼,臉上劃過欲言又止的神色,最後還是淡聲道:“公主言重了。臣告訴公主,只不過是希望公主別再過多思慮,好生寢食。公主是醫者出身,相信您比任何人都清楚自身的情況,您只是心事鬱結而成的病,要少想多動,白日到庭院曬曬日頭,夜晚早些就寢,別想事情。”
楊晞明白疏影話裡的道理,就連洛蔚寧走之前也說過她,並教她如何化解。可她明白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和秦揚的婚事迫在眉睫,恐懼感壓迫著她,教她如何不多思多慮?
寢殿內默然了好一會,見楊晞不再說話,疏影深深地看了眼楊晞,道:“公主要好生保重身體,臣告退了。”
說罷疏影起身落下床簾,默默退出寢殿,在外面寫了方子交給曹長史便離開了。
曹長史命人按方子取藥,熬出的藥,楊晞喝不過兩劑就不喝了。非但不喝藥,還鬧起了絕食。
第一天,楊晞以沒胃口為由拒絕進食,曹長史忍下來了。到了第二天,楊晞仍滴米未進,只喝了幾小口的溫水。
晡食時分,曹長史領著櫻雪等四名貼身侍女跪在寢殿床前,曹長史雙手端在小腹前,冷硬的臉低垂,彷彿忍了天大的怒氣。身後櫻雪和另一名侍女端著託盤,託盤上盛有粥、飯、開胃小菜和糕點,都是適合身體虛弱者,看起來頗有食慾的膳食。
楊晞坐在床上,虛弱慘白的一張臉偏向裡面,愣是不吃。
曹長史忍著怒氣道;“公主不要再為難臣了。您已兩日未進食,再這麼下去身體會垮掉的,到時候官家和駙馬怪罪下來,臣等擔當不起!”
楊晞鼻腔發出一聲冷笑,“垮掉就垮掉,垮掉更好,垮掉就不用做公主,不用成婚了。”
曹長史心想,她果然沒猜錯,楊晞就是為了抗拒大婚故意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