氧氣瓶藏在房間角落，林淩祁調開面罩，也顧不上檢查，終於如願以償得到了第一口氧氣。

眼前昏花減輕許多，他抬起眼，環視四周，對上一雙液艙中的手。

他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

“古德奈特，古德奈特！”

無人應答，林淩祁只好自己啟動光腦掃描模式。他盡量控制住自己的呼吸，然而氧氣瓶上的耗氧速度仍在急劇飆升。

【掃描完成，掃描物體與比對樣本相似性為95】

那雙手的介面暴露在外，露出鮮明的機械結構，怎麼也不會被錯認為人。

那是溫徹，不，那是不死鳥的機體，試驗階段、還沒拼裝完成的機體。

林淩祁後退兩步，撞在了牆上。

滿室液艙，還有手臂、腰部面板、肋骨、內髒，還有一些飄散在液艙中的發絲，顏色卻是純粹的黑，而非林淩祁所熟悉的趨近於白的銀色。

林淩祁又在櫃子裡翻了翻，很可惜，沒有更多的氧氣了。

這些氧氣只夠支撐他不到一小時，一小時他能離開這裡嗎？不知道。

林淩祁覺得很懸。

他幾乎是逃離了這個房間，回到走廊上時，不知為什麼，林淩祁感覺那些橫七豎八的仿生人似乎都望著他。

它們中的一些很像溫徹，雖然沒有完整的面貌，但那下巴、肢體或是眉眼的輪廓，很像很像。

這一刻，林淩祁感覺自己不是在一群仿生人之間，而是在一片屍山血海裡。

聯邦的仿生人技術是在近百年來飛速發展起來的。是突破了什麼技術壁壘……還是得到了遠超聯邦技術的試驗樣品？

溫徹泡在液艙中的那幾十年，林淩祁匆匆一瞥，在他讓溫徹醒來之前，溫徹的機體落在聯邦手中，會被怎樣對待？

這一座“醫院”就是答案。

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呼吸，憤怒令他耗氧量劇增，可他無從剋制。林淩祁強烈作嘔，他只能拼命梗著脖子，用指甲給自己製造一些細小的傷口，轉移注意力。

可他每一步都會踩到仿生人的碎片，每一步。

幾百幾千個溫徹就在他腳邊，碎成碎片。

達勒是故意引他來這裡的嗎？為了讓他看清聯邦的真相？

是了，滅族的仇恨啊，達勒怎麼可能輕輕鬆鬆就放下。他為了族人不得不屈服，那他利用林淩祁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讓林淩祁這個，林將軍一手製造出來的非人造物，生出意志，認清真相。

在那之後，他會反抗，他該反抗。

畢竟他，他們，林淩祁、溫徹、達勒、加登……

他們都是一樣的，被傾軋、異化，最終又參與其中的螻蟻。

“玩弄權術的人……早晚會遭報應的。”林淩祁喃喃，他深深吸入最後一口氣，百轉千回的情緒留在他心中，卻只化為一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