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死局三） 有什麼資格？

那是一件嫁衣裡襯, 料子算不得多好，摸上去卻極為細膩柔軟，刺目的顏色在她身下延展, 紗帳攏著燭光, 那嫁衣似是從她身體裡流出鮮血。

他在觸碰到嫁衣的瞬間便抽回了手, 捂住自己的胸口，痛楚鋪天蓋地壓過來, 幾乎要把他吞噬掉了。眼前景色迅速變幻, 那嫁衣彷彿就穿在她身上, 她穿著如血的嫁衣，無力地倒在他的懷裡，一點一點失去所有生氣, 而他眼睜睜地看著，拼命喊她的名字，卻根本無力阻止這一切。

——無相鏡中看到的未來。

那天, 他最終沒有消抹她在那個世界的記憶, 他根本不想傷害她。

恍然想起無相鏡可以窺探未來，或許他們的未來是圓滿的，而後, 他看到了。

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了, 烈海深處裂隙之下，那時候他以為那是鮫人淚迷惑他設下的幻境, 殊不知那正是無相鏡預言的未來，一部分殘影被鮫人淚扭曲成的幻境。

那大概是他這一生中最恐懼的一刻。

她身上有靈泉玉，妖物不能近身，還有他送給她的護命靈力，沒有人可以殺了她, 更何況是越過他……他想了很久，才覺得殺她的人或許就是自己。

因為他身上有無法解除的噬心咒，逢春說過，一旦發作，他無法控制自己。

若未來是個死局，他絕不能留在她身側。

他的一生都在失去，父母也好，榮耀也罷，都如草芥一般，輕易被剝奪，他忍受過寒潭浸潤的修煉，脫胎換骨重生，茍活百年，相比人類來說算得上長壽，可還是孑然一身，無所謂身邊有什麼人都不長久，只有無盡的追殺伴隨著他。

但一想到未來的幾百年還是這樣，在廝殺中茍活，他便覺得很累，從心到身的疲憊，連殺戮都不能帶給他快感。

沒遇到多少溫暖，未來也不會有，最初的期待被無情的碾碎之後，就再也不會奢望任何，不與任何人産生羈絆，有聯系便迅速斬掉。

但為什麼要讓他在瀕死的絕境中遇見她呢？為什麼他又産生了活下去的希望，希望燃起又戳碎的痛苦，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遇到了。

原以為命運對他終於露出了一點點笑容了，可最終還是這樣，把他僅剩的、唯一在意的重新奪走。

他又有什麼資格擁有她。

她醉得認不清他，如果知道自己是無樂，根本不會親近他，更不會願意愛他這樣的人。

“阿祉。”原本意亂情迷的眼神恢複清明，他很認真地對她笑，可唇角卻蒼白無力，臉上未褪去的紅蓋住了他的異樣，“我一定不會讓你死。”

一定會救下你。

她不是此世的人，若她是必死的結局，那他就達成那個神秘人給她的任務，親手了結自己，這樣，她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那裡有愛她的父母、朋友，她會很幸福的活下去。

成親那天，他會為她親手送上一份大禮，作為他失約的補償……不會說話、沒有任何神智、只剩一具軀殼的他。

是帶走還是丟棄，都隨她，別的，他不多想。

“我知道，你會保護我嘛。”冉雲祉也捧著他的臉，笑得很開心：“阿樂，我也不會讓你死的。”

我不僅會親手改寫我的結局，也會改寫你的，然後……

“成親之後，跟我回家吧。”她用指間去摸他的耳朵，著迷似的愛不釋手地玩他的耳垂。

回我的家，回那個世界的家。

她都想好了，成親當晚，她就告訴他自己已經知道他的身份，那時候他想反悔也跑不掉了，已經是她的人了，烙了印，無論如何都是綁在一起的人了。

燭話，將被子重新蓋在她身上，輕輕撫摸著她的臉，從上往下一點點撫著她的發絲，隔了好半晌，才將那些不該有的燥意重新壓下去。

“阿樂，你為什麼又停下來了？”她伸出手捉住他的手腕，問道。

燭樂靜靜地看著她，有些疑惑：“又？”

此刻她微微仰著頭，發絲極其曖昧的散落在床上，和夢裡那次的她好像，眼睛裡全是自己。但那是夢，他自己的夢，她不會有任何印象才對。

“忍了多久了？”她又靠近他，想往他懷裡鑽，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問的是什麼。

他的痛苦隱忍，她都看在眼裡，甚至心疼他，想要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