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車窗外急速後退的樹木、房屋建築以及身著朝鮮族衣裙的行人,趙蘭緊緊抓住王永梁的手,眼淚奪眶而出,永梁伸出手來把她摟在懷裡,緊緊地抱著她。這些動作都無關情愛,對於趙蘭來說,離家數載,自己遍歷辛酸和苦痛,卻只能埋在心裡,就要見到親人了,但也不能跟親人全部敞開心扉,五味雜陳之下,她需要一個懷抱;對於永梁來說,他深知這個女人的身世非常可憐,此際需要安慰和力量,他只有用自己的懷抱給她一個心理暗示:一切有我,不要擔心。
兩人相擁相抱,一路無言。
延市到蘭鎮只有30公里,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到蘭鎮時,王永梁交給趙蘭一千塊錢,說道:“這些錢你給家裡。”趙蘭感激地看著永梁,沒有說話,接過錢放進衣兜裡。永梁又叫過錢進,讓他去買點禮物。
三人來到趙蘭家,一進院門見一個身穿朝鮮族衣裙的中年婦女正在院子裡打水,趙蘭把手裡的包一扔,急步跑上前去,抱住那人激動地喊了一聲:“媽!”
趙蘭媽一愣神,待反應過來,見是日思夜想的女兒來到面前,立即淚流滿面,激動地叫道:“蘭兒,蘭兒,是你嗎?媽不是在做夢吧?”然後搬起趙蘭的臉,仔細地打量著,嘴裡說著:“是蘭兒!是蘭兒!媽不是做夢,不是做夢!”
說完,又把趙蘭重新摟在懷裡,嚎啕大哭:“狗日的老天啊,你怎麼不睜眼啊!害得我家好慘啊!”……。
目睹這人間悲喜劇,王永梁縱是有著一個五十年的老靈魂,見慣了悲歡離合,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母女兩人抱頭痛哭之際,屋子裡跑出來兩個人,一個少女,看樣子十四五歲,一個小夥子,十八九歲的模樣。兩人面黃肌瘦,衣衫破舊,都是補丁摞補丁,那小夥子竟然沒穿鞋,赤腳站在門外。王永梁一見,知是趙蘭的妹妹和弟弟。
趙蘭見妹妹和弟弟出來,連忙放開媽媽,一手拉著妹妹,一手拉著弟弟,叫道:“小梅,小松!”
她妹妹叫趙梅,弟弟叫趙松。趙梅和趙松望著姐姐,剛才的驚喜變成了委屈,趙梅拉著趙蘭的手,哭道:“姐姐,你怎麼才回來啊?咱家快沒法過了!”趙蘭與趙梅相擁而哭,趙松在旁也是垂淚不止。
哭了一陣,悲傷的情緒宣洩得差不多了,趙蘭才想起了王永梁和錢進,這才對媽媽說:“媽,先別哭了,還有客人呢。”
“媽,這是我朋友,他叫王永梁,他叫錢進。”趙蘭連忙給媽媽介紹王、錢二人。
“伯母好!”永梁和錢進連忙問好。
“你們好!你看我,光顧著哭了,也忘了招呼你們”。趙蘭媽長得很漂亮,只是面黃肌瘦,面板失去了光澤,頭髮也有些發白,眼角已有魚尾紋出現,這肯定是長年營養不良,又過度操勞造成的。
眾人進了屋,靠東牆一張土炕,土炕上躺著一箇中年男人,不用說,這就是趙蘭的父親趙登軍。
從趙蘭的介紹中,王永梁知道趙登軍身患腦血栓已有三年,雖意識清楚,但口齒不清,說話不利索。一開始只是右邊身子栓住了,右手右腳有點活動障礙,但生活還能自理,後來又摔了一跤,把骨盆摔裂了,又沒錢做手術,所以徹底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只能在炕上躺著了。
趙蘭見到父親自然又是一陣痛哭,趙登軍雖說不出話,但也是老淚縱橫。王永梁知道這病怕激動,病人一激動,腦毛細血管易破裂,那就會形成腦溢血。如果那樣,在現有的醫療條件下,這人估計就沒幾天好活了。所以,他連忙對趙蘭說:“快別哭了,這病最拍病人激動了!”
趙蘭一聽這話,趕緊止住哭聲,安慰道:“爸,你別激動。咱家慢慢就會好起來的,有我呢!。”
“蘭兒,你看家裡什麼都沒有,怎麼招待客人啊?”這時,趙蘭媽出聲說道。
“伯母,您別管了,我來安排。”王永梁叫過錢進,囑咐了他幾句,然後對趙松、趙梅說道:“你倆跟他一塊去鎮裡,看能不能買著狗肉。”
三人應聲而去。
趙蘭媽只知道趙蘭的男人死了,後來的事情趙蘭自然不會告訴她,所以她見王永梁像在自己家裡一樣做著安排,而趙蘭似乎也理所當然的樣子,就開始懷疑兩人的關係。不過,看著這個小夥子年紀比趙蘭小不少啊,應該不是男朋友吧。
所以,她遲疑著對趙蘭說:“蘭兒,你身上沒錢嗎?怎麼能讓客人破費呢?”
趙蘭回答說:“媽,他的錢跟我的錢一樣,你別拿他當外人。”這話說的趙蘭媽更糊塗了,這兩人是什麼關係啊?當著王永梁的面,她也不好問出口,只是不停地看趙蘭,趙蘭當沒看見,就是不搭她的茬。
趙蘭見家裡也沒有茶杯之類的,就找了一個搪瓷缸子,倒了一些熱水,遞給永梁。永梁接過來,看著她問道:“趙松和趙梅現在還上學嗎?”
趙蘭也不知道,就回頭看她媽,趙蘭媽說道:“趙松早就不念了,趙梅過了暑假也不念了。他爸一有病,這天就算是塌了,現在還欠著八百多塊錢呢,哪有錢供她唸書啊。這孩子學習好,如果好好念下去,考個大學是不成問題的。但她懂事,知道家裡沒錢,所以即使心裡再想上學,也沒跟我鬧。”
永梁聽她說完,基本清楚了這家的情況。他對趙蘭說:“伯父的病要治,趙梅的學也要上。我看這樣,明天咱就把伯父送到延市醫院,在那裡治療一段時間,最起碼讓他能生活自理。”見趙蘭想說話,他擺擺手止住她,繼續說道:“錢的問題你不用考慮,我身上的錢足夠。”
“至於趙松和趙梅我還沒考慮清楚。上學當然是沒問題,但是伯母得照顧伯父,哪有時間再照顧他倆啊?要不,咱們帶他倆走?你看怎麼辦好呢?”
趙蘭聽王永梁這樣一說,知道他是真心替家人考慮,心裡自然是非常感動。她想了想道:“現在帶他倆走的時機不對。我媽自己照顧我爸也是很累的,趙松可以幫幫她。再說,他一大小夥子,還用我媽照顧他?!帶趙梅的話倒是可以,但我現在還是兩眼一抹黑呢,怎麼照顧她?光依靠你不行,你的事太多。要不這樣,我先去,等安下身來,再考慮這事。反正給他們留夠了錢,我覺得眼前也沒什麼大事了。”
“行!就依你說的。”王永梁見趙蘭考慮事情確實周到,也就不再言語。
正說話間,就見趙松和趙梅一身新衣服,喜滋滋地進了門,趙松腳上也穿上了新涼鞋。
“媽,這是王哥讓錢哥給買的。”趙梅率先向媽報告。
“媽,這也是王哥讓錢哥給買的。”趙松隨後一亮手中的一大坨狗肉,隨後報告。這時,錢進提著一些米、面、油等物也進了屋門。
“她王哥,讓你破費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才好。”趙蘭媽激動地不知所措。
“伯母,你別客氣。”王永梁趕忙說道。
客氣了幾句,趙蘭媽就拿起狗肉到院子裡收拾起來。
王永梁之所以讓錢進去買狗肉,是因為他知道朝鮮族愛吃狗肉,也會做狗肉,朝鮮族款待客人,奉上一桌狗肉宴席,是一種較高的禮遇。尤其是狗肉湯,更是朝鮮族“湯文化”的集大成之代表性作品。
院子裡有一口鐵鍋,趙蘭媽把狗肉放到鍋裡,兌入水就開始煮起來。不一會兒,一股香味沖鼻而起,把趙松、趙梅兩個饞得直流口水。這倆可憐孩子,得多長時間沒有吃狗肉了?王永梁心酸地想到。
“喲,有錢買狗肉吃,沒錢還賬啊?我怎麼攤上你們這樣的哥嫂了啊?”忽然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大門處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