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兄你自己來學律令,將我拉來作甚?”
驚捧著一個竹籃,裡面放著四根肉乾,一臉的不情願。
他本來得了把新劍,正想在伴當們面前炫耀一番,結果仲兄來匾裡找老吏閻諍學律令,卻死活要他跟著。
“讓你來你就來,哪那麼多廢話?”
黑夫瞪了驚一眼,他帶著驚,自然有他的道理,然後向路邊的農人拱手詢問:“敢問,閻丈人家在何處?”
這“黑夫”學讀寫,是跟夕陽裡呂嬰老先生,他大哥才是來匾裡找閻諍學過,所以黑夫並不知曉其住處。
好在這位閻諍在匾里名氣很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才問第一個人,就為他們指了路。
“一直往前走,過了竹林,那家有高牆瓦簷,門上染著紅漆的就是閻丈家了。”
匾是竹篾編制的器具,圓形的下底,邊框很淺,可以用來養蠶、盛糧食等。匾裡之所以得名,就是因為這附近竹子眾多,家家戶戶都能編匾。
黑夫兄弟按照指示,一直往前走,卻見每家門前都曬著匾筐,而後途徑幾畝竹林,雖是深冬,竹葉黃了不少,但竹竿依然青翠挺直,枝幹相接,疏密有致。
驚可惜地說道:“若是在立秋前後,一定能挖到冬筍,再下河摸條魚,煮在一起……哎喲,仲兄你又打我。”
黑夫敲了敲他的腦袋:“別整天儘想著吃食,你今日若乖乖聽我的,不要亂說話,我便給你五十錢,讓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此話當真?”驚就像被許諾了糖果的小孩子,露出喜色。
說話間,他們已來到了一家大宅前,高達一丈的牆垣,染著白灰,上面覆蓋著嶄新的瓦當,大門染著炫目的紅漆,可容三人並肩走入。
就這外觀,休說黑夫家不能比,就連他們裡的里正、田典家也要遜色不少,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貴。
黑夫暗道,幸好自己除了四根肉乾外,還包了一百錢,即便如此,這點束脩依然顯得寒酸,閻諍恐怕會不放在心上。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裳,開始叩門。
過了好一會,門終於緩緩開啟了一條縫,一個皂衣的僕役豎人透過狹窄的門縫看出來,見是兩個庶民,便沒好氣地問道。
“汝等何人?來找誰?所為何事?”
黑夫作揖道:“夕陽裡公士黑夫,想找閻君求問律令之事,還望代為稟報。”
“又是來問律令的啊……”
那豎人上下打量著黑夫兄弟,類似的泥腿子他見多了,大多是家人觸犯了某些律令,遭了官司,就來找閻君求助。
黑夫好歹不是兩個月前的粗布褐衣了,穿著上個月新買的衣服,身後的驚也還算穿的乾淨,可在這豎人眼中,他們身上好似有什麼汙點似的。
“且等著罷,我去問問主人。”
紅色漆門砰的一聲,重重關上了。
驚有些不忿地說道:“這豎人,一臉晦氣,就跟吾等欠他錢似的。而且他是多久沒出門了,匾裡明明和夕陽裡挨著,他卻連仲兄的大名都不知道?”
“我那點名聲,也就能在市井人家裡傳一傳,卻無法入吏士之眼啊。”
黑夫倒是看得清楚,他的那點事蹟,也就能在普通士伍黔首面前吹一吹,像閻諍這種爵位為不更級別的老吏,又曾經在鄉、縣當過官,是見過世面的人,瞧不上眼的。
何況今日他是有求於人,對方又是長者,放低姿態,也是應該的。
驚卻抱怨連連,說夕陽裡的呂嬰丈人要是沒去縣城就好了,他倒是與自家認識,哪還用這麼低聲下氣。
又等了好一會,驚腳都站麻了,不耐煩地走來走去,那門才終於又一次開啟。還是那豎人,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道:“隨我進來罷。”
黑夫朝驚比了個噤聲的姿勢,二人隨僕役入了宅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