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長如此做是何用意?”
贛水之畔,彭蠡澤邊,黑夫、趙佗、吳芮三人飲雞血酒會盟拜為兄弟剛剛結束,東門豹面色卻有些不太高興。但他還是忍住了,等回到幾個軍吏的帳內後,見只有利鹹、季嬰在,便忍不住開始了抱怨。
越人喜歡在結盟後拜為兄弟以示互信,這是越人之俗,黑夫為了取信於幹越,與吳芮結為兄弟無可厚非,但加進一個趙佗,便讓東門豹心裡怪怪的。
在最早追隨的黑夫的幾個人裡,私底下仍然親切地稱呼他為“亭長”,這是嫡系才擁有的特權。
但現如今,東門豹卻感覺這份獨屬於他們的尊榮,被趙佗這個外人擠進來分享了。
所以他有些吃味,心有不快,季嬰也出言附和起來。
一旁的利鹹卻若有所思,忽然道:“若不然呢?汝等還以為,亭長是要與吾等中的一個結為兄弟?”
東門豹和季嬰面面相覷,連道不敢。
季嬰回想起來,自己與黑夫初識那段時間,的確是”黑夫兄弟“地叫的,哪怕是黑夫做了亭長、屯長,做了他的上司,季嬰卻仗著二人認識最早,依舊直呼其名。
東門豹亦然,一直到外黃之戰被黑夫救下為止,他都沒有把黑夫當上司看。
利鹹雖然對黑夫以官職相稱,但那是因為他與黑夫生分,在他內心深處,甚至還為自己被黑夫牽連,遭到左尉鄖滿的報復暗暗抱怨過。
但這一切,都在黑夫當上李由的親衛百將後,發生了變化。
到了鮦陽之戰,黑夫冒著性命危險出城詐降,激勵士卒,大喊”我帶你們回家“,指揮大夥絕境反擊取得勝利,從那時候起,黑夫在三人心中的地位徹底奠定。
稱兄道弟的幾個人,蛻變成以黑夫為唯一核心的安陸鄉黨集團。黑夫去江陵任職,這個團體沒有散掉,反而透過策劃扳倒鄖滿,幹掉共同敵人,日益緊密。隨後,受了黑夫封侯之志的激勵,這個團體又找到了繼續奮鬥的目標。
從那時候起,黑夫就像是月亮,他們宛如星辰,待黑夫被秦王接見,授予五大夫之爵後,黑夫於眾人而言,已是熊熊燃燒的太陽。
幾個人心裡有譜,星辰只配做太陽的陪襯,豈敢與之同光?他們已自居於屬下的位置,對黑夫不敢有半分不敬。
所以,東門豹和季嬰,並不是在為黑夫沒有將這一殊榮贈予自己而氣惱,而是為趙佗這個外人,驟然被黑夫看重而不服。
每個團體,都具有天然的排他性。
這時候,共敖也掀帳入內,接話道:”要我說,趙佗不過是個小小樓船五百主,與阿豹、利鹹、小陶相匹,同司馬兄弟相稱,他也配?“
共敖雖是後加入的,卻同生共死過,東門豹、季嬰把他當成自己人,應道:”然也,趙佗何德何能!“
利鹹卻有自己的看法,黑夫經常找他問策,所以利鹹清楚,黑司馬是個有的放矢的人,如此禮遇趙佗,定有他的目的。
”司馬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吾等萬萬不可疑之,再說了,司馬何時虧待過眾人?在外征戰時,想盡辦法保全吾等性命;回到南郡後,又將吾等安插到合適的職位上;此番徵楚,金銀錢帛也分吾等一杯羹。二三子能有今日,擁有高爵良田,家財不菲,難道都是靠自己的本領?還不多虧了司馬之力!”
利鹹是看準了,緊靠黑夫這株大樹,他當上縣尉的夢想,正在一步步靠近。
而若是因這等小事心生不滿,與黑夫生出間隙來,實在是沒必要。
東門豹和季嬰被利鹹一同勸解後,面色好看了一些,可共敖這塊臭石頭卻依舊不服。
他搖頭道:“一碼歸一碼,並非是我敢疑司馬,而是實在看不出,趙佗有何過人之處!”
這時候,營帳再度被掀開了,卻是黑夫鑽了進來,掃了一眼瞧見眾人都在,便笑道:”我說呢,營內怎麼沒了阿豹和季嬰的呱噪,利鹹共敖也四處找不到,原來是躲到了這。“
他徑自走到案几處,拿起東門豹喝過的水杯,也不介意,自己倒水喝了一口,回首淡淡地問道:“我在外面聽到汝等言辭劇烈,在聊什麼?”
黑夫進來後,利鹹立刻過去行禮,東門豹、季嬰這對活寶相視一眼後,也訥訥不敢言。
唯獨共敖天不怕地不怕,作揖後嚷嚷道:”在說司馬拉上趙佗一同結拜之事,此乃折節下交,自損身份,吾等頗為不解!還望司馬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