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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背井離鄉

秦始皇二十六年,立夏已過,關中的天氣一日熱過一日,而新一批的移民數千人,也從燕趙之地跋涉千里距離,來到了他們眼中的“異國他鄉”。

“總算是快到了!”

在秦吏高呼停下時,卓鐵擦了一把汗,跪倒在灞水邊,也不管幹不乾淨,捧起水就喝了下去。

似乎比邯鄲的水厚重,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敵國的滋味?異鄉的滋味?

他將它們咽入腹中,回過頭去,五歲的兒子站在身旁,微微張大了嘴,好奇地打量渭水對岸的咸陽城。妻子則坐在輦上,眼淚汪汪,她是個戀家的人,但入了函谷關,到了這裡,她大概也意識到,他們是永遠都回不到趙國了!

卓鐵是趙國人,家住邯鄲,世代冶鐵,到了他父親那一代,終於擺脫了鐵官奴的身份,開始獨立在城內經營一家小鐵鋪。每日都把爐火燒得極旺,為遊俠兒打製劍戟,為農夫修補農具,偶爾也為找上門來的商賈、貴族製作鐵範,幫他們偷鑄錢幣,在城中小有名氣。

這好日子在七年前戛然而止,趙國的頂樑柱,李牧將軍被昏庸的趙王遷殺死。這種自毀長城的行為,很快招致了惡果,沒了李牧阻攔,秦軍勢如破竹,很快就攻破邯鄲,俘虜趙王。

趙國亡了,趙人頭頂的天,赫然變了顏色。

秦國的軍隊接管了邯鄲四門,開始約束進出,秦國的官吏入駐官署,頒佈新的律令。秦王甚至親自去了趟邯鄲,親自下令坑殺了小時候苛待過他的眾人及家眷數百。

卓鐵當時也在道旁觀看秦王威風凜凜的車駕,腦中閃過的念頭卻是:這麼大的馬車,要用上多少金鐵才能牢固?

儘管每個趙人都對秦人暗含恨意,但日子總得過下去。雖然不時聽到什麼“公子嘉重建趙國”,或者“名士陳餘號召抗秦義士去恆山入夥”之類的事,但卓鐵一直老老實實地幹著打鐵生意。

雖然沒從前好混了,但他好歹湊夠了聘禮,與妻子成婚後,很快就生了個兒子。幾年下來,家財不多,但已超過十萬,算中人之家,每隔幾天還能吃上一頓肉。

但今年一開春,噩夢降臨,先是一道“收天下之兵”的命令,邯鄲城內的大小金鐵鋪子全部遭到了搜查,大半當場就遭到關閉。官府要收走市面上流通的武器,並宣佈各金鐵鋪子從今以後,將被收歸國家所有,不得再私鑄兵刃……

卓鐵的店鋪的手藝成了國有,地位猶如鐵官奴,每個月只能吃限定的口糧,這也就是罷了,總比淪為刑徒強。

但三月時,更可怕的事情來了!

皇帝又扔來了一張詔書來邯鄲,要求邯鄲城內的百工、商賈,泰半遷往關中!

有的人性格剛烈,抵死不從,抱著家裡的樹木就像拉著親人的手,死死不放。那些秦吏兵卒凶神惡煞,用鞭子棍棒驅趕不開,便拔出戈劍,砍斷人們拽著的樹枝,驅趕他們啟程。

無情的刀劍把富戶、工匠、商賈和院中的樹木分隔開來,漸漸地,故鄉里閭的大樹漸漸望不見了,邯鄲的城牆也慢慢模糊,他們抹著眼淚,開始了背井離鄉的遠行,成了名符其實的“遷虜”。

“旻天疾威,天篤降喪。瘨我饑饉,民卒流亡。我居圉卒荒!”

一位趙氏公族的大夫悲憤地唱起了歌謠,但還沒引發趙人響應,他的聲音就猛地停了,這位大夫的屍體永遠倒在了邯鄲城外。

“至少他可以死在故土。”趙國富戶、工商們靜靜地看著那位大夫的屍體,陸續從他身邊經過。

對於工商而言,他們的生活本就是不穩定的遷徙狀態,所以反抗也沒有農夫那麼大。

從邯鄲到關中千里迢迢,要走月餘時間,富戶可以駕駛牛馬車,中人之家則推著人力的輦。隸屬於他們的奴隸、僕役得以保留,被集中到一起,反綁著手走路。

這是為了防止他們逃跑,路途中也不乏有人試圖逃離,結果都被抓了回來,或被當場殺死,或直接判刑為隸臣,戴上了沉重的木鉗。

“判不判有何區別?反正吾等都是秦王的被反縛雙手的隸臣妾!”

另一個同是來自趙國的年輕鐵匠程鄭憤憤不平,一路上總在說抱怨的話。

卓鐵則只是低聲讓程鄭慎言,自己默默地吃著乾糧,他何嘗沒有不滿,但他如今有了妻、子,凡事都要以她們安全為先。

“只要能讓我一家人在一起,不管遷往何處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