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單于王庭地界時,陳平還慢慢悠悠不慌不忙,一個人坐在車上,在幾張紙上修修改改,似乎在寫一封信?
可到距離秦匈邊境只有數十里處,陳平就立刻馳到烏氏延身邊,急促地對他說道:
“散掉無用的牛羊,扔掉多餘的貨物,輕車馳騁,快馬加鞭!速離匈奴!”
“那吾等這次貿易,豈不是要空手而回?”烏氏延大驚。
“也比丟了性命強。”陳平一邊說,一邊回首望向單于庭方向,面容憂慮。
烏氏延瞭然:“陳先生以為,單于會反悔放行,派人追殺?”
陳平道:“單于貪而無親,誰知他會不會再度生疑。再者,鞠武身邊也有一群燕、趙流亡之士,若他派人來追擊,吾等也不是對手,不如輕裝遁走。”
見烏氏延還有些捨不得換到的牛羊,陳平又力勸他道:“吾等在賀蘭時換得的牛羊馬匹已送回北地,這場貿易,已不算虧本。再說,盈利也不是此番遠行目的,匈奴山川道路,部落人口,均已記在我心中,這份情報,遠勝牛羊萬頭!豈是空手而歸?烏君,請速抉擇!”
烏氏延躊躇半響,終於下了決心,畢竟他們能從單于庭走脫,靠的就是陳平的機智,如今尚未脫離險境,不如再聽他一次……
但隊伍中,一個隨行的惡少年卻不樂意,死活不願拋下換得的牛羊,還嘟囔著讓烏氏延他們先走。
這商賈也是在烏氏幹了十年的老人了,烏氏延還在那苦口婆心勸他,卻不妨,陳平不耐煩等了一會後,忽對兩名黑夫安排在他身邊的騎從喝道:
“殺了此人!”
在烏氏延的驚愕中,弩機如霹靂弦驚,那個戎商身上已紮了兩根弩,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旋即重重摔下馬來。
“陳先生,你這是何意!?”
烏氏延抱著老夥計的屍體,又驚又怒,驚是一路上溫文儒雅的陳平為何忽然如此狠辣,怒則是因為,陳平不和他商量一句就殺人!
“無他,去其害群之馬而已矣!非常時刻,只能得罪了!”
陳平冷冷地用一句《莊子》中的話作答,而後便喝令眾人立刻按計劃行事,釋放牛羊,扔掉累贅的貨物。
同時,他又阻止烏氏延收拾死者屍體,徑自走上前,將路上一直在寫的那封信,塞進死人衣裳裡,而後讓人將其遺棄在原地,裝作是被人劫殺的模樣……
“這是為何?”烏氏延越來越琢磨不透陳平的行為。
“這是送給頭曼單于的謝禮,鞠武不是想讓頭曼單于同秦開戰麼?我便幫他一把!”
陳平的笑容依然讓人如沐春風,但聽在烏氏延耳中,卻覺得陰風嗖嗖……
一行人拋棄牛羊和死者後,輕裝馳騁,有了車馬助力,在平坦的草原上,日行近百里,終於抵達了雲中郡卒戍守的邊關。
而他們背後,果然不出陳平所料,一群匈奴輕騎姍姍來遲,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陳平他們入關,站在塞外氣惱頓足,最後只能帶著半路截獲的死者和陳平故意留下的信,回去向頭曼交差。
“頭曼單于果然反悔了……”
烏氏延慶幸不已,卻不知,這只是近日秦始皇離開雲中後,代北設立“靖邊祠”的訊息也終於傳到了單于王庭!秦朝有意於邊外的事情被證實,在鞠武一通勸說下,頭曼果斷反覆,派人追擊。
眾人對陳平稱讚道謝不絕,陳平卻只是看著不久後便要狼煙滾滾的塞外,嘆道:
“嗟乎,我雖學道家黃老,奈何此非常時刻,竟只能以離間陰謀立功……”
……
兩日後,陳平刻意留下的那封信,被送到了單于庭,頭曼單于大帳處。
單于陰著臉,讓鞠武開啟讀一讀,鞠武展開一看,雖然秦字他認識不多,但看了幾行,亦暗道不妙。
這竟是一封以冒頓王子口吻,請商賈們代筆,寫給秦始皇帝的信件!
“單于,此信實在蹊蹺,恐為秦人奸計,不可盡信啊!”
鞠武立刻請言,但頭曼一聽是兒子寫給秦人的信,頓時面色大變。
“念!”
還沒看信,頭曼單于已疑竇叢生,既然鞠武遲遲不說話,就讓其他人來讀!
“匈奴王子冒頓,敬問中國皇帝天子無恙……”
“父頭曼寵愛西域閼氏,慢待長子冒頓,欲廢長立幼。非子不義,實父不仁!冒頓恐為其所害,願內附大秦,購皇帝之兵,為皇帝南聯樓煩、白羊、林胡,西結月氏、東和東胡,共擊頭曼!”
伴隨著顫抖的轉譯聲,頭曼單于的表情從難以置信,變成了震恐莫名!
“事成,河南地、九原皆獻予皇帝,望皇帝賜陰山、河套於冒頓,立為匈奴之主。冒頓願改‘天所立大單于’為‘秦所立小單于’,匈奴代代為秦屬邦奴婢,永不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