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翁,方才就是你讓子衿出去,說是有話要單獨對我說。”
黑夫十分無奈,看來葉騰真是病糊塗了,這樣的對話,一刻前已經有過一次了,等他安頓妻子在外休憩,再回到病房中時,發現葉騰有睡著了,他只得在這坐了許久。
“是這樣啊……”
葉騰嘆了口氣:“老夫到底要與你說什麼來著?嘿,想不起來了,你先說吧。”
二人兩年未見,雖有書信往來,但還是不如當面講來得快,於是黑夫便挑著緊要的說,將海東得勝,南方出事,自己被秦始皇封為倫侯這一系列事情簡單扼要地告訴葉騰,一邊還要注意老頭別又睡過去。
葉騰只心不在焉地聽著,直到得知黑夫做了“昌南侯”,才一下子精神起來,罵道:
“老夫勞碌一生,有滅韓之功,死到臨頭,才得封關內,你不過三旬出頭,竟也能稱君侯?真是,真是……”
一邊說,還一邊劇烈咳嗽,聲音可怖,像是破鼓發出的垂死掙扎。
黑夫連忙為其撫背,笑道:“雖然都是倫侯,但婦翁的侯,是實至名歸,我的侯,則是陛下塞過來的甜棗,讓我不得不答應兩年平越,分量遠不如你……”
葉騰道:“也罷,翁婿一同封侯,雖然比不上王翦祖孫三代徹侯那麼好聽,但也不錯。”
這時候,他也想起要和黑夫說什麼了。
葉騰攢著黑夫的手,黑夫能感受到它瘦骨嶙峋,毫無生命活力。
“我只有獨女,沒有兒子,這爵位也不想給那幫親戚,你讓伏波以葉為氏吧,這高梁侯,是我做韓奸,滅母國,拼了一輩子才換來的,若是及身而至,太可惜了。”
黑夫有些猶豫:“自無不可,只是,這不合律令吧?”
秦朝的繼承法,順序是:子男、子女、父、母、男同產、女同產、妻、大父、大母,同產子(侄兒侄女),優先順序依次降低。若是爵位繼承,則自動略過女性。
又有一條補充法令:“徹侯、倫侯亡子而有孫若子同產子者,皆得以為嗣。”無子時,可以由其孫或者繼養的兄弟子嗣爵,前提是,兄弟之子必須過繼……
葉騰沒有兒子,兄弟皆已亡故,照此類推,就算要過繼,也該輪到兄弟的兒子才對,沒有讓外孫襲爵的道理,即便黑夫而小兒子改叫葉伏波也不行。
等下,為什麼感覺換了個姓,名字忽然變得好聽起來了?難怪那麼多主角,都姓葉!
葉騰笑道:“律令,律令是什麼?律令就是陛下的心情,王翦的武成侯,為何能直接跳過王賁,傳給王離?這難道就合法麼?你應該知道,這天下,唯一一個能更改律令的人,是誰!”
的確,王翦的武成侯,本該傳給王賁,但秦始皇為了突出王氏的功績,親自幹涉,先將王賁升為徹侯,又將王翦侯位直接傳給王離,只改”武成“為”武城“,逼格頓降。
“這是王翦死前提的要求,我是除了王氏父子外,唯一幫陛下滅了一國的老臣,提這樣的請求,不過分吧?”
看著葉騰的眼睛,黑夫一下子明白了葉騰的用意……
“婦翁……”
他有些感動,葉老頭這個老陰謀家啊,臨死了,也不望幫他一個大忙!
“昔日王翦將六十萬人伐楚,害怕陛下疑他,臨行前,除了抱怨征戰多年未能封侯外,還多為王氏請良田美宅,說希望子孫能以餬口寄身,陛下大笑,然後欣然應允……”
“王翦出關後,又五次使人回咸陽,請求陛下再賜良田,旁人看來他是貪心不足,實在過分,然而,陛下素來多疑,空秦國甲士而專委於王翦,他多請田宅,是為了自堅!”
“王翦請田自固,我如今為子請繼婦翁之氏,承襲高梁侯之位,也不失為自堅自策啊……”
不合律令,卻沒有逾越皇帝的底線的小要求,這就是自保自汙之術!
那樣一來,他的家眷,還有未來新鮮出爐的三歲小侯爺“葉伏波”,將成為秦始皇的一顆定心丸,是讓黑夫在南邊安心打野發育的保證……
看似是葉騰的自私,可實際上,卻飽含了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黑夫肅然下拜,對葉騰頓首:“從今日起,伏波便是葉氏嫡孫!”
”好,好……如此,老夫便沒什麼好掛念的了。“
葉騰說了這麼多話,又累得不行,閉上了眼睛,艱難地喘息,黑夫以為老丈人又睡著了,只能等他醒來後,再將那重要的話告訴他。
但很快,葉騰的聲音便響起,似是夢囈。
“那句話,你想明白了麼?”
……
大家都是腹黑之人,黑夫自然知道是什麼事:“婦翁說的,是‘海大魚’麼?”
葉騰不答,算是預設了,黑夫便接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