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韓信,東海郡淮陰人,奉搜粟都尉之命,來此為什長。”
武昌左營的一角,被蕭何提拔為“什長”的韓信見到了分給他的十名兵卒。
這些兵卒多是南郡、衡山郡人,地理上屬於西楚、南楚,韓信卻滿口東楚口音,讓他們感到陌生而奇怪,但還是訥訥應是,各自報出了自己的名,多是無氏之人,唯獨裡面的伍長名為“朱滿”。
朱皂一對三角眼上下打量韓信,見他身材高大,穿著制式的甲衣倒也顯得英武,但其頭頂上,卻無幘無冠,甚至連右髻都不是,而是偏向左……
他頓時笑了起來,露出一口黃牙。
“什長,你沒爵位麼?”
韓信知道這是自己最大的軟肋,但在軍中冒充有爵者是大罪,便點了點頭:“無有。”
“無爵計程車伍怎能當什長?”
朱皂頓時得意起來,託了死在滅楚之戰的父親的福,他好歹也是個“公士”。
韓信卻一點不慌,笑道:“在我們東海郡,還有這衡山郡,別說什長,士伍做屯長的也不在少數吧,何足怪哉?”
為吏者必有爵,這是過去的規定,但隨著秦朝統一天下,六國地區,根本找不出幾個有爵者來,但押送戍卒徭役的屯長、什長總得有吧,於是便放開了政策,百長以下,無爵者亦能臨時充當。
那朱皂嘟囔道:“在我們南郡可不是這樣。”
提及南郡時,他臉上不無炫耀之色,誰不知道,南征大將軍昌南侯,便是南郡人,南郡子弟,便相當於軍中嫡系,走到哪都高人一等!所以他壓根就看不起這空降來的什長。
但沒辦法,他們這一千人被劃歸搜粟都尉蕭何管轄,肯定會安插點親信下來,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做吏。
韓信也不想與朱皂多做計較,說道:“不管如何,任命已下,還望二三子能從命!”
他面容威嚴,縱然朱皂還想找茬,最後還是縮了縮腦袋,只能背地裡罵他。
換了四個月前,韓信說話肯定沒這麼有底氣。
一月初,離開帶給他無數白眼的家鄉淮陰後,韓信隨蕭何乘船,沿邗溝南下,經會稽、豫章,來到了武昌營。
這一路上,從未邁出家門的韓信增長了見識,蕭何將整個南楚地區重要的幹道、水路都走了一遍,瞭解各地糧倉情況,也在無數個兵營停留過。
但從未有一個軍營,有武昌營帶給他的震撼大。
首先是規模,這裡已聚集了兩萬兵卒,另有兩萬民夫,營壘比淮陰縣城大三四倍,而且規劃得井井有條。
其次是精神氣,會稽、豫章的兵卒勞師久持,已經沒了銳氣,更有前線傷病不斷被送回來,他們都眼神空洞,彷彿剛從鬼蜮裡脫身。
但武昌營不同,這裡洋溢這一股朝氣,尤其是南郡兵,訓練時口號喊得極大,聲震四野,整個營地都聽得到。
加上韓信初到時,正好昌南侯所作《常識》送達,印刷了數百本,發到每個營中,讓百長、屯長教兵卒民夫學習,頒佈了韓信從神秘老翁送他的兵法裡,聞所未聞的新規:比如軍中糞便統一處理,駐紮期間,不得飲用可疑生水等……
但行走營中,韓信也覺察到了一些事。
比如,屯長們在宣講《常識》時,會特別強調,此乃昌南侯愛兵如赤子,又思及諸郡鄉黨之疾病痛苦,故而作之,言下之意,是要士兵們對昌南侯感恩戴德。
南郡兵亦視自己為昌南侯嫡系,高人一等,而視其他郡的兵為雜牌。
韓信若有所思,將這些事稟報給蕭何後,蕭何卻在沉吟後道:“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
或許是認為韓信太閒,身為大軍後勤部長的蕭何,也給他安排了一樁差事:作為什長,帶著十個兵,監督一百名徭夫幹活。
韓信心中略有失望,但也知道,在秦軍中,沒有一蹴而就,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
“昌南侯當年也是從什長做起,最終建立功名,能將數十萬大軍。”
韓信只能如此安慰自己,雖然,秦滅六國那樣的浪潮他是趕不上了,但韓信一直覺得,這天下,絕不會一直太平下去,他遲早有表現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