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既然尉侯之事已罷,是否返回咸陽?”
“武忠侯”,秦始皇已將這頂大帽子釘在黑夫棺材板上,對安陸、南郡之民的遷徙也將進行。眼看已經沒有再去邾城的必要,左丞相李斯、將軍馮毋擇等人遂勸說秦始皇,讓御駕返回咸陽。
因為皇帝身體日益不佳,形容憔悴,甚至無法在公開場合露面,他們生怕再這樣走下去,陛下會崩於外……
“不!”
但秦始皇卻拒絕了群臣的好意。
“寡人以眇眇之身,興兵誅暴亂,賴宗廟之靈,六王鹹伏其辜,收九州之兵,鑄以為金人十二,天下大定。”
“又徵蠻夷戎狄之邦,大秦疆土,北過大夏,西涉流沙,東有東海,南盡北戶。人跡所至,無不臣者!”
“而後北築長城,修馳道,建宮室,開五尺道,尋西王母邦……”
他起碼做了一般帝王三代人才能做完的事,傲然之情,至今未改。
秦始皇掃視下拜請罪的眾臣:
“朕做事,哪一件不是有頭有尾,何曾有半途而廢的時候?”
群臣面面相覷,的確是這樣,秦始皇一旦決定了一件事,鮮少有半途放棄,就從伐楚、徵百越和尋西王母這三件事來說,失敗又怎樣?損耗巨大又怎樣?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黑夫若在,肯定會評價秦始皇為“天下第一鐵頭娃”!
這次也一樣!
不管眾臣如何相勸,秦始皇心意已決:“不回咸陽,繼續前行,朕要去邾城,祭大江之神,再去會稽,祀大禹之跡。”
李斯、馮毋擇等人無奈,秦始皇惡人言死,他們總不能直接說:“陛下你再走就要死外面了!”
隨駕大軍共六萬,李由帶了一萬人南下收武昌、長沙及嶺南兵權,馮敬那邊又分去了一萬,以遷徙押送安陸民眾。剩餘四萬來自郎衛、衛尉、中尉的精銳秦軍,遂繼續隨駕東行。
之所以如此固執,除了對不明生死的黑夫不太放心,想要繼續在南方待一段時間,以及時應對任何變故外,秦始皇心中,也殘存著最後一點期盼。
“人皆言朕當以今歲死,而不知其月日,故出遊天下,欲以變氣易命,禱祠名山諸神以延壽。”
所以,他想要在會稽山刻下最後一塊豐碑,再登上山頂,再看一眼大海……
但死亡,終究是所有人的終點。
大隊人馬速度較慢,至二月初四,才抵達安陸隔壁的衡山郡西陵縣(武漢市西陵區),秦始皇病益甚,而不能前……
……
衡山郡西陵縣,被四萬秦軍團團保護的臨時行宮內,左丞相李斯焦急萬分。
真是一言難盡啊,李斯曾隨駕數次巡狩,但這卻是最令他不安的一次。
從二月初四到二月初六,秦始皇病重到無法起榻,時而昏迷,時而清醒,已在西陵縣停留了三日之久了!
秦始皇病重之事,只有李斯、馮毋擇、胡亥、子嬰等數人知道,就算是他們,每天也只能早晚去看皇帝兩次,唯獨秦始皇最信任的中車府令趙高,以及垂垂老矣的太醫令夏無且可以每天都守在榻前。
二月初六這天傍晚,李斯正忙著代秦始皇帝批閱朝廷送來的奏疏,趙高卻來通知李斯,陛下轉醒了,說是要見他!
“中車府令,陛下如何了?”去的路上,李斯心中愁慮。
趙高道:“陛下今日氣色不錯,還喝了一碗粥。”
“這就好,這就好。”
李斯鬆了口氣,還打算瞅準時機繼續勸皇帝返回咸陽,趙高卻靠近後低聲道:
“但夏太醫說,這也可能是迴光返照……”
李斯停下了腳步,嘆了口氣。
“還是到這一日了麼?”
“雖然陛下惡人言死,但總是會有這麼一天的。”
眼看左右無人,趙高朝李斯拱手:“高在此先恭賀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