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元年正月初(十月),韓信比預定的時間更早一些來到咸陽宮。
他的職位是九卿之一的“郎中令”,非得細論的話,守衛在咸陽宮的郎衛們皆是其下屬。但很顯然,這只是名譽上的,郎衛已全部更換,以安陸人為主,其次則是在南征、北伐兩場戰爭中戰死的將士子弟。
韓信進入此地依然要經過一系列程式,確認身份無誤後被恭恭敬敬地請進去,請他在此等待,因為攝政很忙,給諸卿面見稟政設定了各自的時間,現在正與治粟、少府二卿議事。
“郎中令卻是來早了。”郎官笑著提醒,韓信卻道,自己是故意如此的。
“直接從雍地去了上郡,卻連咸陽都沒進過,十二金人久聞盛名,正好有空仔細瞧瞧。”
咸陽宮前,高大的十二金人依然屹立,各高6丈6尺,其面容各異,有的濃眉蒼髯,有的三縷短鬚,容顏栩栩如生,六人著鶡冠,六人戴胄,皆身被鎧甲,或手持金戈大戟,或雙掌按著巨劍,或持木製巨弩欲射……
他們好似十二位盡忠職守的郎衛,屹立在宮中寬闊的大道兩旁,叫路過的人心生震撼。
韓信也被震撼得頭皮發麻,一個個瞧過去,一直看到他脖子有些酸時,旁邊才響起一個聲音。
“郎中令,如何,這些金人,壯如高山罷?”
回頭一看,卻是個身著卿士衣冠的大胖子,滿面紅光,笑眯眯地看著韓信。
“張少府。”
這體型,除了張蒼哪還有別人,韓信少不得向他見禮。
張蒼將韓信上下打量,頷首道:
“攝政素來將侄女當成親女一般,能將其託付與你,郎中令果非一般人物,非但一表人才,軍功也冠絕三軍,數年之間,從卒伍之士一躍為九卿君侯,攝政贊你的是國士無雙,果非虛言。”
“國士無雙?攝政真如此說我?”
韓信不由大喜,但旋即想起攝政給自己“益善”的侯名,連忙告誡自己不要驕傲,肅然道:
“韓信不過一淮陰無行黔首,若非攝政賞識,恐怕已喪於嶺南,仍然泯然眾人,豈會有今日之榮?”
張蒼頷首,卻指著這金人道:“我見郎中令對這金人孰視良久。”
“韓信從小地方來,未曾見過如此巨物。”
就像平原來的孩子,忽然站到雪山腳下,那種震撼感……
張蒼笑道:“上一次對十二金人讚不絕口的,卻是我一位來自大夏國的友人。”
攝政還在與蕭何議事,張蒼索性與韓信在金人腳下交談起來。
“我那友人名蘇赫克特爾,我嫌他名字拗口,稱為蘇氏,他在咸陽呆了兩年,我從他那習得希臘文字言語,也聽他說起無數泰西的事蹟,他告訴我,這十二金人,可與泰西七個奇觀相提並論了。”
在張蒼和蘇氏分別習得對方語言後,他們的交流漸漸深入。
“蘇氏告訴我,在大夏之西萬里,有希臘大國名托勒密,其郊有陵寢封土如金字,以石砌成,各高數十丈,三兩成群,從大漠中拔地而起,不知建於何年何月,反正自希臘人有史以來便已存在。”
“托勒密國還有一大燈塔,建在港口附近,先以夯土築三層臺,再以上好的石料砌成,白日以巨鑑反射日光,晚上用火光引導船隻,海船遠遠望來,恍如看到了第二輪明月,再無迷航之虞……”
“在託國北邊海中一島上,又有日神像。以石塊雕成肢體頭顱各部位,又外包銅,身達十餘丈,也就是十二金人的兩倍高。一個腳趾頭就需要兩人方能合抱,手舉的火炬則作為燈塔,晝夜不熄,為過往船隻導航,因立於兩港之中,而船可從其胯下過,可惜十多年前的一次大地動毀了……”
“而在托勒密與大夏國中間,又有一大國曰條支,便是李信將軍要助大夏抵禦的那一國,其國在古時曾有一王,為其愛妃築懸苑,壘土數十丈,在其上各層造拱廊懸苑,養滿奇花異草。”
其他三個,有希臘胡天神像,條支古王的陵寢等,張蒼印象不是很深刻了。
“這都是真的?”
韓信卻是聽呆了了,他儘管用兵如神,但在見識上,也算不上很多,正值二十多歲年輕氣盛,不由心生嚮往。
張蒼道:“我不太相信蘇氏之言,覺得或有誇大之辭,但攝政卻說可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