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是這半個月間,從河東郡逃過來的。”吳廣一邊介紹,還讓人將裡面自稱是三老、嗇夫者出來,將事情經過與去疾再說一遍。
這幾名地方小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起河東自六月份淪陷於六國後,發生的一切……
河東歸秦,是在秦昭襄王二十一年,左更司馬錯進攻魏國河內,魏國獻出安邑,秦國的做法是,驅逐城中的魏國百姓,招募秦人遷往河東,賜給他們爵位,同時赦免罪人,遷居此處。
於是河東的普遍情況是,城裡住的是秦地來的移民,而城外則是河東土著。
即便是那些土著,經過七八十年,三四代人的統治,受律令約束,參軍作戰,贏得軍功爵,也漸漸自視為“新秦民”,而非魏人。
所以河東人對六國,並沒有什麼認同感。
“趙成放六國群盜入河東,魏盜趙盜自軹關入,楚盜自茅津入,每至一處,皆繩各縣長吏,屠戮秦人。”
這是六國的老套路了,他們打著誅暴和復仇的名義起事,維繫士卒前進的動力,便是對秦吏秦人的報復,和不斷搶奪的戰利品。
這過程裡,河東各縣官吏,直接投降還好,一旦有所抵抗,就會被殘酷殺死,其家產被搶個精光。
而六國聯軍在西河期間,皆由河東提供糧秣,原本富庶的河東被狠狠壓榨了一通,魏相張耳派遣自己的門客到各地任官,全面恢復魏國舊制。
經濟上,為了給撤回河東的六國大軍湊足吃食,魏國對河東人繼續課以重租,仍如故秦時的五成……
在政治上,打擊面漸漸擴大,在河東居住已幾代人的秦人,從統治者成了被統治者。
河東土著也不好過,因為畏懼黑夫會渡河進攻河東,當地人被張耳的門客徵召,守在封陵津和蒲坂對岸,日夜提防。
隨著河東律令變成廢紙,六國聯軍多有士卒留在河東,為非作歹,亂兵橫行,河東一片混亂。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這麼一合計,河東人覺得,好像還是秦朝統治時日子比較安定好過。
於是,不少家園被毀的河東秦人開始逃離故土。
封陵津,自然就成了他們偷渡的不二選擇。
吳廣對去疾道:“最初是零星的幾人,到近日,已是整個裡、整個鄉的逃竄了……”
向去疾訴苦的二人,講述了這一路的艱辛。
深秋大冷天裡,想順利遊過寬闊的大河,可不是容易的事,除了找好下水地點外,繞開魏人的巡邏隊外,還需要更多技巧。
比如他們將彘尼泡充氣綁在身上,提供點浮力,還得在下水前喝上一大碗煮好的薑湯,雖然辛辣無比,但能驅寒,不至於在途中被凍死。男人在水裡遊,女人和孩子則坐在臨時坐的竹筏上,閉目祈求河伯保佑。
即便如此,冒著性命危險偷渡的人,也有十之二三未能成功。
“魏人為了阻止吾等,加派人手盯著河防,可以當場放箭,不少鄰里死在灘塗和岸邊。”
幾人擦著眼淚,結束了敘述,他們希望能被轉移到乾燥的後方。
“一共有多少人?”去疾詢問吳廣。
“四千,往後可能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