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閃忽閃,狹窄昏暗的屋子裡點著了薪柴,映出黑夫和他姊丈的身影。
這年頭照明基本靠火,富貴人家用動物油脂“膏”和蜜蠟、蟲蠟,插了根捻子點燃,不過光亮不大,一般都是燈如豆粒。像黑夫他們則根本點不起那些玩意,只在需要時,小心地用燧石點染一根小薪柴,照明時還得小心,以防把屋子點著了,這年頭的火患機率遠高於後世。
就在這樣的照明條件下,櫞躡手躡腳地從屋內某個角落裡,取出了一大筐沉甸甸的東西……
不用看,只需要聽聲音,黑夫就知道了,這是錢,滿滿當當裝了一籮筐的半兩錢。
“黑夫,這便是郡城讓縣裡下發的賞錢,你猜有多少?”櫞壓低了聲音道。
黑夫懶得猜,他今天已經數錢數到手軟,只就著昏暗的燈光看了一眼,差不多有十畚,便笑道:“萬錢?”
“對,就是一萬錢!”
櫞是個很少走出鄉里的樸實工匠,這輩子窮慣了,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他今天剛領回來錢後,在興奮了一會後,又開始疑神疑鬼,一直覺得外面有人覬覦。
於是索性將錢鎖在屋子裡,他一個人在門外守著,如熱鍋上螞蟻般踱步,用懷疑的眼光看向每個經過的人,只等著黑夫回來,讓他拿主意。
黑夫的確是見過世面的,畢竟早上才得了一萬五千多賞錢,下午就一眨眼送人了四千。所以也沒有太過吃驚,只問道:“除了錢,可還有其他賞賜?”
“有,有。”
櫞見自家小舅面對這麼多鉅款依然面不改色,不由欽佩,取出一塊褐幘道:“我還被拜爵為公士,以後就和黑夫你一樣……”
話說到這,櫞才發現,黑夫頭頂已經換成了土紅色的包巾,不由大為愕然:“你已是上造了?”
“今天正午剛升的爵。”黑夫摸了摸頭上的髮髻,淡然地笑了笑:“正要告知姊丈,看來今天,吾家是雙喜臨門啊!”
這下,櫞更是高興得手舞足蹈:“沒錯沒錯,是雙喜臨門,你母親、大兄和你阿姊要是知道了,還不知要多高興。”
在櫞一個人傻樂時,黑夫卻在一旁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因為他覺得,一級爵位,外加萬錢,在櫞看來是數額巨大的賞賜,可在黑夫卻以為,相比於踏碓的用處,這些功賞,還是少了些……
按照那天在縣倉的演示,踏碓使得得當,可使舂穀的效率提高近一倍,過去兩個隸妾用杵臼乾的活,現在相同的時間,用踏碓一個人就能做。
這要是放到後世,可以評為“年度重大發明”了吧?
“看來秦國雖然比較重視技藝,但工匠地位依然較低,隨便一點爵位賞錢就打發了,這搞發明的收益也不是很高啊。”黑夫如此腹誹道。
他不知道的是,原本他們二人將踏碓獻到縣裡後,倉嗇夫認為此物應該獎賞萬錢,縣工師則認為獎賞一級爵位比較合適。安陸縣令不能決定,又覺得此物的功用也許無法在縣裡做出評價,這才將仿製的兩個踏碓連帶文書,一同報到南郡去。
報到郡上後,郡守讓江陵城的郡工師衡量了踏碓的價值,這才決定雙重獎勵,爵、錢一同獎勵。
這時候,櫞在朝黑夫連連道謝後,又將筐裡的錢往黑夫這邊一推,說道:“黑夫,雖然你告誡我,對外人要說踏碓是我自己想出來做出來的,與他人無關。但事實怎樣,你我都清楚!踏碓是你的主意,卻讓給了我,我得到公士爵位,已是莫大的榮幸,這些錢,你拿著!”
“姊丈,我因擒獲盜墓賊,已經得了不少賞錢,既然這些錢是指名賞予你的,我豈能拿?”
櫞十分倔強,非要黑夫收下,黑夫最後推脫不過,只好答應櫞,這些錢,他們二人五五分成。櫞卻不幹,非要九一分成,他一,黑夫九。
二人正推讓間,櫞又想起了什麼,連忙放下眼前的事,向黑夫請教。
原來,除了爵位和錢外,櫞因為人本分,手藝也不錯,在縣城協助製造踏碓這些天裡,被縣工師看中,讓他留在安陸縣城做工匠,可以讓他帶著家眷,把戶口遷到縣裡。
櫞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想請黑夫幫他拿個主意。
“姊丈,這是好事啊。”
黑夫喜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來縣城做事,前程肯定比窩在鄉野小裡中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