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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不更

“屯長,快些戴上冠讓吾等瞧瞧!”

三月初的外黃城,秦軍營地,辛屯駐紮的營盤,響起了一陣鬨笑,卻是季嬰等人圍在黑夫旁邊,讓他快些戴上新發下來的冠。

黑夫也不辭讓,很快就將那頂象徵“不更”爵位的梯形板冠,穩穩戴在頭頂中央的髮髻上,又將纓帶系在頷下……

“好一位不更!”

眾人都為他喝了彩,畢竟黑夫是這個屯裡,第一位達到不更爵位的人。

不更者,當然不是不更新的意思。顧名思義,達到這個爵位後,就可以免為更卒。雖然征戰戍役依然免不了,但卻少了每年一個月的徭役勞頓,自然讓人豔羨。

雖然黑夫的爵位幾天就發下來了,但相應的好處,還要讓郡縣去落實,等傳人將信牘公文送到南郡,差不多是一個月後了。如此一來,黑夫家的田地,又可以增加百畝,不知道大哥衷會不會因此犯愁。

這個訊息傳回去後,也相當於告訴家裡人:我沒事,且安心。

不過黑夫更想看到的是,得知這個“好訊息”後,縣左尉鄖滿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他想要坑害的黑夫不但沒有因刑徒逃跑被治罪,還步步高昇哩!

這時候,全屯的人都圍過來了,眾人對黑夫這身打扮,又是羨慕,又是欣喜,同時都摸了摸自己的髮髻,感慨道:“不知吾等何時能戴冠。”

冠者,頭衣也,古人都蓄長髮,扎髮髻,冠就是用來固定髮髻的裝飾物。

在春秋時期,這是士、大夫、卿等貴族才有資格在成年行冠禮後佩戴的。到了戰國,禮崩樂壞,許多古板的禮制都沒人遵守了,但冠作為身份地位的標誌,卻依然被沿用了下來,秦國更是將發冠的式樣,當做分辨爵位,顯示地位高低的識別物。

比如說,在這支軍隊裡,若是遇到那種頭髮被剃掉,站在前排填溝壑的,就是刑徒城旦,他們是軍隊裡地位最低的人。

若是那些圓椎髻偏後的人,則意味著這些人是徵召來的贅婿、商賈、庸耕僱農,地位比奴隸刑徒高,卻低於普通人。

若是普通計程車伍,在軍中一概梳著偏左的髮髻,畢竟秦國尚右卑左,髮髻上除了皂黑色的包巾外,也不得有其他裝飾物。

低階的爵位如公士,在軍中就可以梳偏右的髮髻。

上造、簪嫋,被允許在偏右的髮髻上戴幘,上造赤幘,簪嫋蒼幘。

這些髮式的區別,無不體現著秦國軍紀、軍容,不容逾越混用。

以上種種,即便是爵位是上造、簪嫋之類的,依然只能算“卑賤執事之吏”,一直到不更,才有了典型的區別:不更可以戴冠了。

“不過是一個最矮的冠。”黑夫嘴裡卻如此道,在有冠的人裡,冠的高矮、式樣也是判斷他們身份的標誌,黑夫雖然混上冠了,卻依然是冠者裡最低賤的。

非得大夫、官大夫,才能戴長七寸的單板長冠。

他也是有些得隴望蜀,才得不更,就開始看著更往上的大夫、官大夫了,並且在惡意地想:“鄖滿的爵位就是官大夫,倘若我回到家中時,他發現我的爵位竟與他相等,甚至已經比他高時,又會是何種表情?”

不過,作為第四等爵位的不更,已相當於春秋時期的“上士”,再往上,就要進入春秋時“大夫”的領域了。這兩者中間,是個很難逾越的深溝。可想而知,接下來的爵位,會越來越難升,制定軍功爵制的商君精明著呢,才不會讓人輕鬆得到高位。

除了黑夫外,在外黃之戰後,辛屯眾人也各有功勞論爵。

這其中,除了共敖、小陶斬首一級,從公士升上造外,利鹹、季嬰,都憑藉一級斬首成了公士。

卜乘沒有得到立功的機會,依然是士伍,不過黑夫決定傳授他裹傷包紮的技巧,讓卜乘作為自己屯裡的醫護兵,專門搶救傷患。

與眾人相比,依然躺在病榻上的東門豹可謂此戰最大贏家,他因為死戰先登的功勳,被黑夫分了三個人頭,於是竟從公士,一口氣升兩級,成了簪嫋!

黑夫等人又去探望了東門豹一次,並告知了他這個好訊息……

……

“乃公總算沒有白白受傷,如此一來,即便我死了,吾子也是個小簪嫋!”

東門豹燒退了,人也已經甦醒,只是一直說傷口有些癢,好想去撓。

黑夫覺得這是好事,傷口發癢,說明肉芽開始生出來了,看來陳無咎的金瘡藥,還是有點用的。不過東門豹依然沒有脫離危險期,還得臥床至少半月,待傷口徹底結痂才算安全。

黑夫等人看望他時,東門豹似是憋了許久,說了不少話,還從懷裡掏出了一塊黑夫為他包紮時,撕扯下的魏國旗幟一角,動情地說道:

“我先前一直不知該如何給家中新生的孺子取名,現在我已取好了。”

“打算叫什麼名?”季嬰等人好奇地問,按照他們對東門豹的瞭解,不會是狼、虎、彪之類的吧……

東門豹卻道:“他出生時,我隨軍出征魏國,在魏國受傷幾欲死去,又被屯長用魏國的旗幟裹傷相救……”

從知道自己被黑夫從黃泉路口救回來,又用裹傷包紮之術和陳醫師交換,讓他以金瘡藥保住自己的命後,東門豹再也不直呼黑夫的名了,而是恭恭敬敬地喊他屯長。

東門豹下不了榻,便直起身子,朝黑夫作揖:“所以,我要叫他‘魏’!並將這旗幟一角交給他,讓他不忘屯長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