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二十三年冬,十二月下旬。
安陸縣才剛剛下過一場雪,天氣十分寒冷,但安陸縣學室內,三個新來的弟子依然擠在火塘邊上,帶著期盼的眼神,開始自己的第一堂課。
而他們的夫子“敢”,則讓一旁幫忙的驚,將硯臺裡凍住的墨慢慢用熱水化開,再將毫筆潤溼,在粗糙的木板上寫了一個很大的篆字。
“灋!”
驚幫忙把墨化開後,也坐到了火塘邊上烘烤著手,作為去年就入學的老弟子,夫子接下來要教導眾人的內容,他幾乎閉上眼都能背出來。因為每逢有新弟子入學,夫子都要專門給他們上一堂課,學室弟子的學習生涯,便從瞭解這個字開始……
讓眾人將這個字在木牘上照著寫了一遍後,夫子繼續道:
“灋者,刑也。平之如水,從水,廌(zhì)乃上古之獸獬豸(xiè zhì),懂人言知人性,能辨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奸,發現奸邪,便以角觸之,故以此為法獸,獄掾審案,便戴獬豸冠,縣獄大堂外,亦有石雕獬豸。”
“來,再寫三遍,好好感受此字。”
驚看著三個新弟子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地抄寫此字,不由好笑,未來一年裡,他們還要抄上百遍呢……
學室,是培養能勝任各種基層工作的秦國公務員——法吏的幹部培訓學校,所以第一堂課,必須讓眾人明白,何謂法,何謂吏。
“法者,天下之程式也,萬事之儀表也;吏者,民之所懸命也!”
夫子又激動了,他敲著案几道:“我秦國與他國不同,依法治罪,民受死也無所抱怨;依法量功,民受賞也不必感恩。這些都是按照法度處理事情的功效。故,《明法》篇言:以法治國,則舉錯而已!”
那麼,法來自何方呢?來自昊天神明麼?來自人民意志麼?
不,都不是。
“夫生法者,君也!”
“守法者,臣也;法於法者,民也。”
立法是君主的專有權,臣是法的維護者,民必須服從於法,以法為生活的章程。
學室夫子要將這個理念,深深灌輸進所有弟子腦子裡,讓他們在今後的仕途中嚴格奉行這個原則。不管是作為基層佐吏,還是飛黃騰達做了郡縣大官,都要忠於大王,忠於法度。
新弟子們頻頻頷首,驚卻在一旁烤著火,神遊天外,一年多前剛入學時,他也像這樣,對周遭一切充滿好奇,充滿飢渴地追求一切不知道的知識。可現如今,他早已適應了學室弟子的生活,新奇消失後,剩下的更多是枯燥和疲憊。
還記得去年秋天,兄長剛送他入學,上完第一堂法制課後,弟子們被要求進行了一場“摸底考試”,用小篆寫一篇三百字的司法公文。
那些世代做吏的吏子從小就跟這些東西打交道,下筆如飛,很快就完成了,像驚這樣基礎較差的鄉下少年,就要咬著筆想半天,才憋出了百餘字……
根據弟子們基礎不同,學室夫子將他們分為不同級別,表現優異者可以直接去熟悉法律條文了,基礎較差的,還得認識至少五千個篆字……
別吃驚,這是隻是做法吏,最基本的基本功。
驚就這樣重學了半年,他的識字才算過關,接下來的幾個月裡,他們都在與枯燥的律令條文打交道,像什麼《盜律》《賊律》《軍爵律》《效律》等,基本一個月一篇地學著來,不僅要理解每條法律的判罰原則,還要將其熟讀背誦。
因為夫子說了,以後他們要是做了法吏,事到臨頭卻記錯了律令條文,那麼,就用你記錯的律令來處置你,以此作為瀆職造成嚴重後果的處罰……
“若是記錯了死刑的判罰,那不就慘了。”當時驚吐了吐舌頭。
除了法律課,他們還要學會駕馭馬車,因為待弟子們從學室畢業後,就沒有免除服役的優待了,眾人可能會被徵召到戰場上充當御手。此外,還得練習劍術、弓術,強身健體,不要求你多厲害,但至少要能提得起劍,射得中靶。
秦吏並非單純的文官,他們必須提劍可上陣殺敵,拿筆能書寫公文,個個都是多面手,如此才能適應秦國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