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黑夫言之鑿鑿,似乎已有計策,利鹹便揚起了眉毛:“看來亭長已有謀斷,鹹願聞其詳!”
黑夫看出來他的不服,便道:“若是漫山遍野,盲目地去找,那便如同大海撈針,根本不可能找到。”
“但若是界定好投書人所在的範圍,何時作案,這樣不就好找了?”
黑夫前世可沒白在警官學院呆三年,還是學過點刑偵學手段的,眼前這件事,不能盲目地猜測,而要利用刑偵學裡的“七何”來界定。
所謂七何,便是七個問題:究竟是在何時、何地、由何人、基於何種目的、使用何種工具、對何種目標、造成了何種後果?簡稱為刑事案件的“七何要素”。
所以首先,他要確定作案的時間、地點。
黑夫站起身,來到季嬰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季嬰,你說你今日去了三個裡?分別是哪幾個。”
季嬰掰著手指頭道:“我先去了東面的小箐裡,又跑到西面的平湖裡,最後到了南邊的朝陽裡……”
“你送完鄉中發往平湖裡的公文後,揹簍裡還剩下幾封信?”
季嬰想了想:“一封,是鄉上的田佐吏寫給朝陽裡田典的文書。”
“你最後一次開啟揹簍,是什麼時候?”
“是拿這封公文交給朝陽裡田典的時候……”
“當時揹簍裡沒信了罷?”
季嬰搖頭道:“沒了。”
“之後再未開啟揹簍?”
“再沒有,直到回了亭舍……”
季嬰越說,黑夫心裡就越是確定無疑,他說道:“這下便清楚了,這匿名信,當是季嬰在朝陽裡田典那裡,交付最後一封公文後,直到回到亭裡的這段時間裡,被人悄悄投進來的。”
眾人都點了點頭,只可能是這樣。
黑夫又開始盤問起季嬰來:“你投完公文後,還在朝陽裡停留了多長時間?去了哪些地方?和什麼人攀談過,離開朝陽裡後,又在何處歇息過,中途可曾將揹簍放在一邊的時候?路上遇到了何人?可有接觸?”
季嬰一一回答,辦完公務後,他在朝陽裡有個認識的人,去他家中小坐,喝了口水,聊了會天。期間那戶人家的鄰居生了個胖小子,季嬰又跟著過去湊熱鬧,那鄰居家裡道賀的人不少,當時人來人往,場面很混亂,季嬰忽然腹痛,還放下揹簍去了趟茅廁……
之後,他又在朝陽裡裡監門處站著攀談了幾句,有幾個打獵的人從裡外回來,也停下和他打了招呼……
讓黑夫鬆了口氣的是,季嬰再三確認,他離開朝陽裡後,沒有停下休息,揹簍從未離身,路上雖然遇到了人,但也沒有交談,只是匆匆擦肩而過…
“除非真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在路途中央,在季嬰快步行走時,能在距離數步之外,將書信投入有蓋子的揹簍裡。”
“否則,結論只有一個!”
黑夫篤定地說道:“那投書者,只可能是在朝陽裡內動的手腳!”
“對啊!”季嬰一拊掌:“在朝陽裡的時候,我的確感覺到有背後有動靜,但當時沒有在意,或許就是在那時被人投了匿名信!”
這樣一來,那投書者作案的時間地點就基本確定了,黑夫看了看其他幾人,問道:“二三子,可還有異議?”
“亭長真是厲害!”
東門豹、魚梁、小陶眼中滿是佩服,蒲丈也頷首稱讚。
就連方才提出問題的利鹹,也不得不服:“亭長思緒縝密,言語之中,好似縣中的令吏斷案……”
東門豹當即大笑道:“黑夫可是法律答問二十問全對的人!就算做令吏也夠了!”這事他是回縣城休沐時聽來的,其他人都不住縣城,所以還不知道。
“二十問全對……不想亭長竟如此了得。”這一下,利鹹愕然,也對黑夫肅然起敬起來。
“都是運氣,運氣。”
黑夫謙虛地笑了笑,要說他一個警校畢業生有多少破案本領,那是吹牛,可案例卷宗見多了,對思維邏輯也是有鍛鍊的。
唉,人民警察是沒機會做了,只能在這古代的派出所裡,過過乾癮了。
正好,這封匿名信來的及時,正是他一展身手的機會。若能成功,不僅能得到賞錢,積累他這亭長的“勞績”,為日後升職鋪平道路,也能讓亭中眾人心服口服,對他唯命是從……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個難以啟齒的原因。
對他這種有強迫症的人來說,收到信卻不能拆開,那是無法容忍的……怎麼著也得把投書者抓獲,然後當著他的面,將信拆開一看究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