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湖陽亭時,黑夫覺得,自己現在的模樣,肯定和後世始皇陵兵馬俑裡的“步兵俑”像透了。
亭是基本治安單位,所以擁有武備,儲存五兵。
湖陽亭前院的小庫房裡,就準備著兩副甲衣,考慮到公士去疾說,那些個盜墓賊都持有兵刃,人數至少有四人,甚至可能持有弓箭,黑夫決定還是保險點,穿上甲衣為妙。
當他在東門豹、利鹹幫助下,披掛上皮甲後,黑夫總算知道,這玩意為什麼這麼貴了。
黑夫他們亭裡這套只是最簡陋的前身甲,頂多值幾百錢,僅能護住胸腹,得像前世做飯掛圍腰一樣,以繫帶分別掛在肩膀和腰部。
他低頭髮現,這甲衣是將整塊牛皮切割成大大小小的甲片,每個甲片都鑽出了小孔,結實而纖細的絲繩將其聯綴在一起,有的地方還有甲釘……雖然防禦力有限,安好在不算很重,不影響活動。
至於黑夫的武器,也從那柄陪伴他幾個月九寸的小短劍,變成了一把二尺劍。蒲丈說這是前任亭長留下的,現在就歸黑夫了,木製劍柄用銅絲纏繞防滑,青銅的劍刃有點小缺口,但無傷大雅,刺入人體完全足夠。
求盜東門豹則挑了兩柄手戟,長一尺半,他喜歡與人短兵相接,還喜歡在數步之外,一戟擲過去,傷人性命雖然他從沒殺過人,但平日裡總喜歡對著樹樁練習,今夜正是一顯身手的時候。
至於剩下的那副甲,東門豹是拒絕的,他嘟囔著“大丈夫就該受點傷,留下疤痕”,滿臉嫌棄地將甲推給了利鹹。
利鹹倒是很謹慎,好好地披上甲衣,挑了一杆長約九尺的長矛,他覺得,擒賊時不應該全員短兵,應該長短相佐。
小陶自不必說,挎了一張不大的弓,力度大概只有八斗,身後揹著箭囊,裡面有七八支箭……
黑夫將劍背在身上,一邊問道:“弓箭晚上能好使麼?”
小陶則回應說,那些人連夜挖墓,肯定點了火把,只要有光點,二十步內,他在夜裡一樣能射中!
“好,長短相濟,弓矢在後,吾等也算準備充足了。”
黑夫拎起一塊蒙皮的小木盾,帶領眾人出了湖陽亭,他囑咐蒲丈好好看著亭舍,而後便看著已經完全漆黑的夜空,指著西南面道:“出發!”
寒風颼颼中,黑夫彷彿回到了前世實習時,跟著前輩們在夜裡出勤的時候……
但這次,他不再是剛出警校的愣頭青,而是一亭之長。
遠處,雲夢澤畔起伏不平的山丘,好似一條鱷魚的脊背。山林裡樹木葉子早已落光,光禿禿的樹丫在風中顫抖。大片大片的稻田裡,積雪已融化了不少,悄寂無人,甚至連野獸都不見一隻。眼前的塗道上亦是空落落的,沒有一個人影。
唯有湖陽亭四人,披甲持銳而來。
黑夫走在最前面,風吹得他頭頂的幘隨風亂舞。
小陶在最後,抱著弓,低著頭,擔憂以這風速,自己的箭矢怕是派不上用場,幫不了亭長。
此處距離盜墓地點尚遠,東門豹和利鹹位於中間,一左一右,各點了一根薪柴當火把照明,在黑漆漆的夜空中顯得格外耀眼。
遠遠望去,那對火把,又像是兇獸的一對夜明眼,晃盪悠悠……
他們一行四人快步而行,彷彿嫉惡如仇的天狗嗅到了賊人的氣息,對著天上皎潔的月亮發出一聲長嗷,然後便踏著月光,向西南方奔去……
……
23點到1點這段時間,在秦國的十二個時辰裡,叫做“人定”,顧名思義,幾乎所有人在這時候,都已經睡死過去,不知外物了。
但湖陽亭西南方十里外,位於小箐裡和朝陽裡之間的一片荒地上,在人定時分,卻亮起了幾根火把……
火光映照下,出現在黑夜裡的共有六人,這夥人年紀有長有少,最大的看著得有五十歲,頭髮斑白。最小的只有十三四,胳膊瘦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