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韓,叫妞兒。
一聽就是很敷衍的名字,爹孃為我起名的時候,怕是脫口而出。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兒,卻沒有得到一絲寵愛,因為我上面還有三個哥哥。
七歲那年,有一天,孃親給我帶回來了一塊蓮子糖。我小心翼翼地捧著,沒捨得吃,直到它在手心裡變得黏糊糊了,孃親說:“吃吧,以後還有。”
我才把它塞進了嘴裡。很甜,這是我吃過的第一塊糖。
我把拿糖的那隻手的五根手指細細吸吮了一個遍,那是我人生最幸福的一天,哦不,一個上午。
因為下午,孃親就把我賣進了青樓。為了給三個哥哥買吃的,她賣了我,拿出一文錢,買了幾塊糖,給了我其中一塊。而我還兀自欣喜,洋洋得意,覺得那是天大的幸福。
我太小,只能做些雜活。樓裡的婆婆媽媽姑娘姐姐都很愛笑,但從不是對我,對我只有打罵。遍體鱗傷,對我來說是常事。
為了活下去,我隱忍著,就這樣過了一年。漸漸開始有人說,我長得越來越好看,待日後開了臉,定然日進斗金。我知道這不是什麼好話,但還是跟著笑。
樓裡的頭牌楚楚姑娘被秀才情郎甩了,而那人,也曾誇過我女大十八變。她猙獰著面孔,拿簪子划向我的臉。
我感到恐懼,尖叫著逃跑,這張臉已經是我唯一的資本。
慌亂中,我跑進一個人懷裡。他的衣襬有皂角香氣,卻轉眼沾上了我的鼻涕。我抬頭看他,是一張慈眉善目的臉。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韓妞兒。”我哭著說。
“這名字不錯,但配不上你。雲中誰寄錦書來,不如你就叫錦書吧。”他笑著說,眼尾的細紋裡滿是慈愛。
我喜歡我的新名字,也喜歡我的新家。這裡寬敞,明亮,還有很多夥伴。
我漸漸知道,救我的大叔叔很喜歡給人起名字,而且都是好聽的名字。比如盛臨安,因為大叔叔是從臨安把他撿回來的,而且很看重他,認為他長大能讓靖朝重新繁盛起來,所以叫盛臨安。
盛臨安長得可真好看,比我還好看,比楚楚姑娘好看,比我認識的任何一個人都好看。
而且他很厲害。文韜武略,輕功劍術,他都是讓人望塵莫及的存在。
可是他很兇,或者說,很冷漠。無論我想什麼話題與他搭話,他都不理睬我。不過沒關係,反正他不理睬任何人。
我們一起長大,我的容貌越來越美,大叔叔總是誇讚。他找人教我歌舞樂器,說我有天賦。其實我並不喜歡,做這些和青樓的姑娘們有什麼不同呢?
十五歲那年,大叔叔說:“你該回到你的地方去了。”然後我成了一名宮廷舞姬。
我不想做舞姬,不想給男人跳舞看,可是大叔叔說:“看你跳舞的人,是皇帝,你必須去。”不容置疑的口氣。
我哭了,那是我來到新家以後第一次哭。
盛臨安從外面回來,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我覺得丟人,背過了身去。
他猶豫了一會兒,遞給我一顆蓮子糖。我攥在手心,粘粘的,讓我想起了八歲時的那個上午,我胃裡一陣翻騰噁心。
“韓錦書,你除了跳舞,應該學點別的。”盛臨安說。
“可我只會跳舞。”
“所以他讓你去做舞姬。你若是會別的,就能有選擇。”
我淚眼汪汪地問他:“我該學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