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啊。”他生無可戀地說,“以後別給我看了,有的時候看不見也是一種好事。畢竟斷脖子,摳眼珠,不是誰都有你的承受能力。”
“好好好。但是還有個重任交給你。”昭然點頭,把他扶起,拍了拍他,“我和聞啟去看看被摔死的老人,你幫忙給他們倆燒點飯吃。虞靖和何幸,別念錯名字了。”
風沙來的突然,又停的突然,他們打算去視察個究竟。盛叔放和小蝦米,一殘一幼,就留在這裡為妙。
“喂,我現在還受著傷呢!”盛叔放朝兩人背影喊,“你們把本來要照顧我的人弄下馬了,誰來照顧我啊……”
他喊完,轉頭就和旁邊小蝦米對視上,勉強擠了個笑出來。
這不是羊入虎口了嘛。
昭然自下山以來,常常感受到無能為力,自以為行俠仗義便能改變世道,救下很多人,其實不然。
生老病死遠遠不是她能夠操控的。
送葬隊伍行走在風沙裡,沒幾個人,多是老人的親信。也因為昭然和聞啟幫大家討回了公道,他們不敢再為老人爭奪些什麼說法。
一個中年婦女,像是他女兒,走在送葬隊伍最前面,右手牽著一個小男孩。
小男孩問:“死是什麼意思?以後爺爺都不會給我買小籠包了嗎?”
女人揉揉他的頭,想了想道:“死就是,以後你回家了,爺爺就在田間幹活,你去找他,他又去集市裡閑逛……以後,都找不到他了。”
擦肩而過卻不相知。
是永別,也會重逢。
男孩將雙手合攏,小肉手十指相扣,“那我希望,爺爺在田裡不要太累了,逛集市的時候看見想買的就買。如果實在想我了,就回來看看我,我肯定會想他的。”
昭然看得清楚,他指尖的白棉線因為雙手並攏而閃爍白光。
他的願望也許不會有神佛聽見,但順著這根白棉,遙寄思念,終會抵達線那頭所思之人。
昭然本想上前幫忙,送葬隊伍旁隱有風起,昭然和聞啟對視一瞬,頓感不妙。
果然,那頭黃沙又被卷積成螺旋狀,像根通天大柱,直抵天際。
在曠野中竟有些宏大的悲涼。
抬棺的人見狀,將棺材毫不在意地扔在原地,四散逃命。
昭然皺了皺眉,這還有完沒完了!
那黃沙停留了會兒,和兩人對峙片刻 ,忽然間像是受到什麼刺激似的,以極快的速度朝這邊移動。
眨眼功夫,風勢變大,就要將棺蓋掀翻。當地人說這風沙沒人管,也趕不走,她今日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妖孽。
昭然還沒出手,身旁一個黑影忽然間就被捲了進去。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是誰,盛叔放一瘸一拐驚叫著跑出來:“要了命了,我到底是欠誰的,她……她,她!”
他嗓子一夾,堪比那日大膽的公雞打鳴聲,“她被卷進去了!?”
然後,聞啟眼角又是一道黑影,昭然沖了進去。這次風力並不大,空中只有殘枝敗葉在盤旋,不像上回能捲起千斤重物,倒拔巨樹的瘋狂。
昭然閉著眼睛,朝小蝦米的方向,一陣亂闖。踉蹌了幾步,憑借內息站穩後,忽然間耳邊的狂亂的風嘯停息了。
這裡被風沙隔離出一個安靜的空間,靜到令人發指,似乎被困住了時間。讓人忍不住想大吼一聲打破寂靜。
昭然睜眼,風沙中間,仍舊是一道女人的虛影,背對她而立。小蝦米咬唇不語,跪坐在地上,眼前的沙土洇濕了一片,顏色變成深褐色。
她進來之前,只恍惚聽見什麼“你怨念太重,快停下來……不要再繼續……若是傷及無辜之人,那才得不償失。”
言畢,她似乎看了自己一眼,風牆開始坍塌瓦解,只在一瞬,外頭聲響一湧而入。
只剩女人的身影孤寂地挺立在那裡。
她在放她們出去。
“你,家人?”昭然看向小蝦米。
她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