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莊又朝昭然拱手一禮,昭然不想受他一拜,往旁邊一挪,完美踩上聞啟的腳。
聞啟猛地瞪大眼睛看向她,“把你硌疼了吧?”
“還好,還好。”昭然嘻嘻笑道,忙不疊想挪走,卻又是兩腳,精準覆蓋在聞啟鞋上,留下淡灰色印跡。
對面沈莊慢條斯理道:“之前一事,我兄弟倆有愧於心,但並未損害二位分毫。迫於權勢,是不得已的權宜之計,還望二位見諒。”
昭然不理他們,轉身就問老婦人要了一塊烤紅薯,還專挑盛叔放戳破的那一塊。
兩兄弟見狀,也不自討沒趣,轉身便走。走之前將手中提著的雞放在鋪子上,老婦人推拒他們三天兩頭就送活雞,破費不少。沈莊只是說小孩要長身體,嘆了嘆氣便走了。
不知為何,兩人的身影在人群中走得格外落寞。他們擠破了頭皮想要躋身在這攘攘皇城,雖是兩人,卻給人形單影只,格格不入的感覺。
也許正像沈莊所說,當時他們別無選擇,而攀附上皇權,眼前濃煙彌漫的仕途瞬間變成寬闊筆直的大道,誰人不會動心。
更何況只是引昭然他們去皇城,並不需要做出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快要餓死的人偷富人一塊餅,惡意有那麼大嗎?昭然想起了村口叫人打牌九的男孩。
但如今沈家兄弟真的就如願了嗎?身居小小官職,處處受制,吏治雄心無處施展。
以為爬過了山丘,就好了嗎?
殊不知山野連綿,無窮無際。
昭然掰了一半紅薯遞給聞啟,兩人在攤位前啃得津津有味。
昭然隨口問:“怎麼住到皇城裡來了?”
見老婦人面露驚訝和警惕,她又說:“哦,剛才你們談到的,不是之前住城郊嘛。”
老婦人瞭然道:“浩然說皇城裡大夫多,先生也多,對孩子有好處,是他們一直在幫我們。”
她嘆了口氣,“只是當時他們進城太晚,城門關了,在我們家草蓆上睡了一晚,何至於回此大恩啊。”
聞啟看了眼小孩和老人的穿著,問:“城郊的地,在這裡只能換一間小屋吧?”
以前那房子,雖然破舊,卻是個遮風擋雨的去處。起碼能在裡面伸展開手腳來。而城中地貴難求,怕是住得不會如意。
老婦人笑著搖搖頭,“哪有那麼大,能有個睡的地方便不錯了。”
餘光裡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昭然於是問:“我們呢,其實是何幸的朋友。這些年,你們過得如何啊?找到醫治的辦法了嗎?弟弟學業怎麼樣?您的身體還硬朗嗎?”
遠方的影子僵住了。
“還有,何幸他,一定很想你們。”
夜色中,飄飄搖搖一根細長的白線牽連著那頭陰影裡躲藏的人,和攤販上婦人添柴的右手。
近鄉情怯,雖短短幾步,卻已隔著陰陽。
老人聞言雙手交握,白線瞬間明亮起來,思念順著時間,跨越空間湧動。
她望著天,半埋怨道:“一走就是這麼些年,不知道他衣服還合身嗎?一個人在外,餓了肚子也沒法說……”
兩滴冰涼落在昭然臉上,她仰頭,星光不明,月色不語,只雨簌簌落了下來。
遠山傳來杜鵑悽婉鳴啼。
不如歸去。
不如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