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棄了談判,放棄了掙紮,連同自由和未來,一併放棄。
“我簽好了。”
聞聲,蔣裕京終於停下敲鍵盤的手,目光從螢幕移開,接過來檔案,掃了一眼簽名和手印。忽然,他伸手握住了程書懿冰涼的掌心,
“恭喜程總。這會是你這輩子做的最有價值的投資。”
蔣裕京提前結束了年末的工作,將婚姻登記提上日程。
他特意選在平安夜這天——
中立區政府深諳儀式感對婚姻的催化作用,婚姻公證部門在聖誕期間全天候開放,並且特意增設了幾個服務視窗,以方便前來登記的市民。
他的裝扮比平日出席商務談判時還要考究。
一套平駁領設計的黑色西裝,肩線緊繃,勾勒出挺拔的身姿;暗紋深紅的領帶打著溫莎結,緊扣在喉結下方,散發出一種壓倒性的侵略感。
他站在穿衣鏡前,細致地調整領帶的角度,確保每一處細節都無可挑剔,隨後轉頭對程書懿說:“註冊登記需要拍照,換上你的正裝。”說完,他拉開了玻璃櫃門。
幾天前,他為程書懿訂購的新衣服還套著防塵罩,整齊地掛在衣帽間裡。
當時在那家禮服定製店,他不僅為程書懿定製了一件伴郎服,還額外多訂了幾套。他認為,既然量體這麼費時費力,只做一套未免浪費。
幾天前接到電話通知,衣服已經做好了,他正好藉此機會,他替程書懿徹底清理掉了那些“破爛”。
程書懿聽從他的建議——或者說是命令,換上了一套風格與之相似的西裝。西裝的面料過於貼合身體輪廓,讓他看起來像一具被釘進展示框的標本。他站在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想起了曾經陪程景源試禮服的情景。
那時,他坐在角落,默默注視著兩個人的背影,心裡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站在蔣裕京身邊,會是什麼樣子?會顯得般配嗎?
如今,他真的站在了蔣裕京身邊——很遺憾,他們兩個人看起來並不相配。
那種空氣中隱形的距離感,完全不像是要去登記結婚的情侶,反而更像是兩個陌生人。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家門,電梯很快降至地庫,程書懿習慣性朝著那輛熟悉的黑色商務車走去。
然而,蔣裕京卻沒有跟過來,而是徑直走向另一個方向。程書懿停下腳步,順著他的方向望去,車庫一角,一輛灰白色兩門轎跑靜靜地停靠在立柱旁,車身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感。
“這輛。”蔣裕京單手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哦,他忘了,今天是蔣裕京親自開車。
聖誕假期將至,蔣裕京早早放了司機和傭人的假。中立區不成文的規定——僱主通常會鼓勵家裡的工人在節假日回家探親,而蔣裕京一直以“有人情味”的僱傭方自詡,更是“貼心地”給工人們買了回家的機票。
程書懿愣神片刻,才緩緩走過去,坐進了車內。蔣裕京替他關上車門,繞到主駕駛座。
車門閉合的瞬間,世界驟然縮減成一個四平方米的密閉空間。車內的香氛系統釋放出細膩的分子,與真皮座椅經年浸潤的鞣製味交織在一起,濃烈得讓他有種下一秒就要暈車的錯覺。
他調整了一下坐姿,手指摳著座椅縫線。這是他第一次坐蔣裕京的車,內心不免有些緊張。他暗自祈禱,希望這個人的開車風格不會像他的性格那樣過於“激進”。
車內安靜得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蔣裕京遲遲沒有發動引擎,沉默讓這狹小空間裡的氣氛愈發壓抑。程書懿終於忍不住開口:“……怎麼還不走?”
“安全帶。”蔣裕京回答,目光未曾偏移。
程書懿一怔,低頭才發現自己忘了系安全帶。他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哦”,手忙腳亂地拉過安全帶扣好。蔣裕京終於啟動引擎,低沉的轟鳴聲在地庫內回蕩,轉速表指標在碳纖維表盤上輕微震顫,程書懿下意識抓住扶手箱。
車子緩緩駛出地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