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朝他一笑，說：“我相信，你一定知道保護的辦法。”

信之介伸出手腕，打算解下佛珠歸還他：“你要去很遠的地方，還是讓它保佑你吧。我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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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行制止他的動作，笑道：“我沒有要去很遠的地方。”

看著信之介懵懂的表情，景行說：“你把它當成我，讓它留在新城吧。”

信之介明白了他的意思，慢慢放下手，說：“以後我們或許會搬家，或許會因為別的突發狀況離開新城。但是我每到一處地方，都會在房間的窗戶上掛一個風鈴。無論去哪兒，我都不再是異客了。”

景行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是啊，無論是想去哪兒，或是不得不去哪兒，你的心念都是駐守在自己身上的。手持燈盞的人，即使身處濃霧也不會有迷路的落寞感。”

登上渡輪的那一天，沒有人去送他。那是景行的唯一請求。他站在船尾，那是最安靜的地方。其餘乘客都站在船首的甲板或是船舷上，欣賞波瀾壯闊的大海盛景。

他的手中握著剛檢完的票以及信封。他望著遠去的陸地，心中泛出從未有過的心情。

他的一生，始終無法真正見識到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也無法真的做到用萬卷書去記載，萬里路去衡量，但他清晰地經歷過時代下的明媚與沉寂，俊才交鋒，美人卻望，也曾聽見一座舊城的淺笑與嘆息……他想，在下一個國度，他會再邂逅同樣澹冶的畫面。那將會成為所有人的印象，一字不漏地印在人間的箋紙上。

至於究竟會去哪兒，他無法猜測。無論是主動奔赴，或是迫於踏上宿命的征途，都得往前邁出下一步。清醒的人不會追逐影子，也不會向後看，他所凝視的是時間流逝的方向。他想起她曾說過的一句話：我們都像一滴水，等落進大海，就會看不見自己的樣子，縱然你曾經很憧憬海的面貌。

他的視線隨那段思念迷離，彷彿那滴逐漸遺忘自我的水，正從他的生命中剝離。它遺落在一個全人間都陌生的地方。

信封無意間被海風吹落，貼在身後的牆角。景行走過去撿起，忽然看見他一直沒有翻過的背面。紙面的角落有一株畫出的瑞香。除此之外，再無一個字解釋。

等回過神，陸地已然不見。他聽見前面傳來驚喜的呼喊聲。有人看見成群結隊的海豚與船逐流，引去更多的人去甲板觀賞。景行把信封摺好，與船票一同放進口袋中，悄然往前方走去。

直到暮色時分，日落而息的人群填滿了街道的空隙，才終於勾勒出一筆繾綣浮世的痕跡。夕陽正越過大街小巷，找到每一個人並告知歸家的時間，即使形單影隻，也沒有被日光拋棄。天際由金色向外，逐漸暈染成橘紅色。

從樓上的角度看去，窗戶像是畫框定格住一副溫暖的油墨作品，呈現在似乎唯一伶俜的人面前。

她死於一個為世界所遺忘的時間。她坐在窗前，手持一對皮影，眉目恬靜，仿若生時，凝望大千世界。

鋪滿夕陽的地面猶如一張宣紙。奔走的行人像是不同輪廓的字元，落在大地的紙面上，沒有固定的內容，無時不在改變時代的情節。

她與皮影的影子由夕陽印在白牆上。她看到的不是一陣黃昏的落寞，而是隨迤邐街巷的燈火，一段遠去的印象——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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