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做事, 最難的地方在於拿捏。有一條線,你知道它在那兒,沒越過它之前可以作天作地,但只要跨過一隻腳,不,半根腳趾,事情就會變得截然不同。
在國師面前,晁凡深知那條線在哪兒,那就是絕不能翻臉, 因為他需要時間。一來,他要催生更多女嬰,二來, 他要發展科學教,收集足夠多的信仰。如果今天大撕特撕, 他打得過五千多歲的老妖怪嗎?
晁凡捫心自問,覺得恐怕打不過。畢竟他不是燕赤霞, 對方也比樹妖姥姥更厲害。
所以求和求穩,麻痺敵方才是最重要的。
“好,你說!”他深吸兩口氣,拿出“我忍你這一次”的勉強表情,再次坐下了。
“我可以不殺他, 甚至能讓他無病無災,活到一個凡人該活到的歲數。”國師露齒一笑,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他不能與我作對。”
“他一個皇帝,管的是人,又不是妖,如何與你作對?”晁凡故意說得模稜兩可。
國師的眼神很包容,對於“後輩”,他樂意給出不一樣的耐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會把作對的範圍縮小一點。只要他以後不觸及瀕婆樹的利益,我可以讓他成為一個掌握權利的皇帝。如何?”
這話說得動聽,但晁凡依然很謹慎:“觸及瀕婆樹的利益?比如?”
“比如上一次,執意削減挖礦男丁,就讓我十分不開心。”國師銀綠色的瞳孔眨了一下,樹葉彼此碰撞,發出急促的響聲,沙沙一片,“告訴他,沒有下次了。”
其實晁凡很想問國師,他的五行之體如修煉到何種程度了?飛升之際,能不能給人類留下足夠多的生存資源?然而,他不能問,也不敢問。他只能點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
“這點,我可以讓他答應你。”晁凡開口承諾,只要這能讓他們爭取到足夠多的時間。
“嗯。”國師覺得這算是個好的開始,“那麼第二——”
“還有第二?”
“主人,他剛剛都說了,有幾個條件讓你聽,當然會有第二個啦!”二百五滿不在乎道。
國師沖他點了點頭,端起春露敬了他一杯。
二百五隻好也端起春露嘗了一口,咂摸了一味道,覺得沒靈泉好喝,於是默默放下了。
“你再多嘴!”晁凡氣得瞪他,深深覺得,這時就該讓相判官上場,六隻眼睛比他兩隻眼睛有威風多了。
二百五馬上安靜,正襟危坐。
“呵呵,你們感情真好。”國師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化形之前,你們就已經認識了嗎?”
二百五很想就此發表長篇大論,闡述一下自己是如何慧眼獨到,認定主人,並開始死皮賴臉抱大腿的全過程,然而,想起晁凡剛剛的怒火,他只好懨懨地把話全吞下了,並打出了一個飽嗝。
晁凡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感情?真好?還是不了吧。
他胡亂點了下頭:“說你的第二個條件吧。”
國師:“第二個條件,是把小皇子給太君撫養。”
“不行!她是我們的兒子,絕不會給第三個人來撫養!”這一點完全不用思考,晁凡直接拒絕。
“只是一個名義上的後代,你難道對他真有父子之情?”國師看起來很困惑,“小友,你真是讓我驚訝,為何你的感情會如此充沛?對一個凡人皇帝産生愛情不說,還對一個凡人小孩有了羈絆。難道,妖都是像你這樣的嗎?”
二百五在晁凡背後搖起了頭,no,no,no!
愛情和羈絆?這詞用得實在有點起雞皮疙瘩,晁凡抖了抖,突然神來一筆,想出個十分厲害的藉口:“我……我以情入道,日常修煉就是深入紅塵,活得越像個人,我修煉越快,對吧?二百五?”
“對……吧……”二百五背書背得不甚流利。
然而這對國師來說,已經夠了。他不是不懷疑,只是修煉功法是自家秘密,換了他,他也不會說實話,於是他又退了一步:“穆星淵讓我吃了虧,如今已經不聽話了。我本想撫養小皇子,讓他成為我下一個世俗傀儡,只可惜小友又難以割捨。不如這樣,孩子你們可以撫養,但不能立他為太子,而且你們不能阻止太君的探望。如何?”
晁凡做出為難的樣子:“可是,我和穆星淵都想給兒子最好的……”
“誰不想得到最好的?”國師抬起頭看他,破天荒開始有了一絲不耐,“這個世間,十全十美的事能有多少?你有這個實力嗎?”
五千年的老妖怪,終於露出了他該有的氣勢。
樹枝蠕動,樹葉婆娑,閃爍的銀光逐漸黯淡下來。那條線,快到了。
晁凡囁嚅了兩下,只好不甘心地答應:“好。”
光線重新變得明亮,細皮嫩肉的國師沖晁凡露齒一笑,指了指他和二百五:“第三個條件——你和他,每個月過來陪我三天。”
“為什麼?”晁凡心裡一緊,覺得這樣會不會容易暴露?
“交流一下,不行嗎?我有很多疑問,想找你們弄清楚。”一瞬間,國師年輕的臉上,湧現出了一絲蒼老的氣息。
“呃,當然行!”晁凡摳了摳手指,腦海中已經開始在列“關於扮妖怪的三百六十七項細則”了。
“暫時沒有了。”國師站起來,甩了甩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