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找醫生,不要去醫院!”杜可不顧手上的傷,撲過來把他的手握住了,“我就是不想睡,我不睡著是不是就不會忘了?我想多陪你一會兒,我閉上眼睛再睜開就什麼都忘了,我不想忘記啊!”
不想忘記你為我蹉跎百年光陰,不想忘記你為了陪伴我費心傷神,天臺上的求婚、印著我們名字的結婚證、在這張床上親密無間的融合,所有這些都不想忘記,不想忘記,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深愛我的人。
“可可……”江起雲像是捱了驚雷一擊,他全身僵硬,顫抖著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過了半晌,才勉強穩定動作,開啟藥箱,拿出酒精棉和紗布,“可可,你忍一下。”他屏住呼吸,把圖釘拔出來,扔得遠遠的,然後小心翼翼清洗包紮杜可手上的傷口。
釘子拔出來的時候,杜可瑟縮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強迫自己一動不動,也不喊疼,就那麼安靜地注視著江起雲低頭給他處理傷口的樣子,忽然一滴水落在他手心裡,是一滴滾燙的眼淚。
杜可一下子慌了,他很無措,他不知道江起雲也是會哭的,他慌忙說:“你別哭啊,是我錯了行不行?我會乖,我會睡覺了。”他抽出已經簡單包紮好的左手,一頭紮進枕頭裡躺平,沖江起雲頑皮地眨眨眼睛,“你看,我閉上眼睛,馬上就睡,你也睡吧,好嗎?”
杜可真的閉上眼睛,又說:“你抱著我睡,你不抱我我可睡不著。”
……
晨光微曦時,杜可睡著了,江起雲翻身下床,走到露臺點了一根煙,火星在清晨陰冷的風中顫抖,試了幾次才終於點著了。
江起雲的手扔在控制不住地發抖,他覺得心裡空空蕩蕩,充滿了絕望的回聲。
點選終端,給童維發了通話請求,接通之前的沉寂裡,江起雲望了一眼天空,陰雲密佈,氣氛沉悶,今天說不定又會下雪。
這個冬天好像格外冷。
“老闆,現在才5點!!”童維半死不活的聲音傳了過來,“我是有工作時間的,老闆……”
“你上次說的肖……”江起雲無比艱難地說出這幾個字,這時一段未及抖落的煙灰掉在他手上,瞬間的疼痛讓他恢複了清醒,他又回頭看了看在大床上安然沉睡的杜可,心中一凜。
剛才他是被那顆圖釘動搖了,他聯系童維想重新考慮肖恩教授的方案,可是……可可一旦恢複記憶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未來就會超出他的掌控,他所做的一切很可能前功盡棄。
現在可可的痛苦,也只不過是一天一時罷了。
萬一恢複記憶,他可能會痛苦更久。
現在他自己的付出,也只不過是區區一點時間精力和金錢罷了。
萬一讓可可恢複了記憶,他可能會永遠失去他。
即便可可能原諒一百年前的事,他能原諒一百年後的所謂善意的欺騙嗎?
一個謊言又用了許多個謊言去彌補,他現在已經積重難返,無法回頭了。
江起雲索性把煙頭直接摁滅在手腕上,藉由疼痛徹底恢複了冷靜,再對童維說話時,就又是冷冰冰的語氣了,而且話題也完全改變了方向:“昨天的事你知道了嗎?”
“啊,”童維吸了吸鼻子,慵懶道:“恭喜老闆,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江起雲嗯了一聲,直截了當道:“昨天的事有些蹊蹺,三年都好好的,怎麼偏偏昨天可可就一下變聰明瞭?漏洞發現了一個又一個,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去查查吧。”
童維誇張地長嘆了一口氣,應了聲“遵命老闆。”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
這一覺睡了一天一夜,杜可再次醒來,覺得渾身酥軟,暈頭轉向,彷彿大夢初醒,又像大病初癒。
他覺得手心有點疼,攤開手掌仔細看,卻只能看見一個淡淡的紅點,就像被什麼小蟲子咬了一口似的。
這時,謝明喬推門進來了,手上還拎著熱氣騰騰的早餐。
杜可爬下床,一邊說:“明喬,昨晚有蚊子,還專門叮我手心……咬你了嗎?”
謝明喬把早餐放在桌上,走到杜可面前,向他伸出手:“是嗎?給我看看。”
杜可把手遞給他,謝明喬左手託著他的手掌,右手指尖劃過那處淺淡的傷痕,他知道那是杜可自己拿圖釘紮的,也知道杜可體內的藥物扔在發揮作用,這麼短時間就讓那些傷口只留下這淺淺的一處了。
謝明喬感覺到心口處的核心處理器正在輕輕地顫動,發出一種微小的爆裂聲,他不知道如果他有真實痛感的話,這算不算是心痛。
謝明喬很矛盾。
可可又回來了,屬於昨天的甜蜜或是傷痛再次忘得一幹二淨,現在的可可無憂無慮,對即便到來的一天充滿美好的期待。
美麗的肥皂泡戳破了,只能剩下一地狼藉髒兮兮的水,謝明喬不忍心再次把杜可推回痛苦的輪回。
那就任由他生活在一個美好的謊言裡嗎?他明明寧肯傷害自己,也不肯睡過去,不肯忘記啊。
“明喬,你怎麼了?”杜可抽回手,他完全醒過來了,想起昨晚拒絕過謝明喬的告白,頓時覺得很尷尬。
“沒事。”謝明喬調整表情,淡淡一笑,他問他,“疼嗎?”
“不疼啊。”杜可又看了看手心,“也不癢,也許不是蚊子,是別的蟲吧,我要淘寶一點殺蟲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