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沒理她,沉溺在弟弟跪在腳下這巨大的征服快感中,簡直要忘乎所以,他捏著江起雲的下巴,譏諷道:“我就覺得我沒看錯,你喜歡他是吧?難得啊,弟弟,原來你也有心,會喜歡別人啊。”
“求你,放了他……”江起雲渾身發抖,眼神黯淡,只是喃喃重複著這句話。
……
“我神智清醒時,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就是他說‘他不過是我僱來打發時間的一個小玩意兒,你以為我真會在乎他的性命?’”杜可說到這裡,還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當時他聽到江起雲說出這句話時,那種沒頂而過的絕望和無助,現在仍然從記憶深處伸出利爪,想要把他拖到無盡的黑暗深淵裡去。
“我覺得這句話未必出自江總的本心吧,”謝明喬眉頭緊鎖,仔細聆聽,忍不住插了一句,“也不知道當時他那邊的具體情況是怎樣的,他說不定是想保護你……”
杜可擺了擺手打斷他:“其實即便那句話是出自本心,以當時我們兩個人的關系,我也沒有資格怪他。當時我還沒表白,我也不知道他喜歡我,我確實就是他僱的一個……玩伴罷了。”
“我想他一定是遇到了難以抉擇的境況,不得已才那樣選擇,我不怪他,”杜可輕聲說,“我只是……現在回憶起當時,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還在,這讓我很不舒服,這兩天晚上一直會做噩夢,夢裡都是我喊救命,但他轉過身去的情景。”
“可可……”謝明喬叫了他一聲,卻又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後來呢?”他只好繼續問下去。
杜可笑容悽惻:“我撞到了頭,後面記憶一直很混亂,現在也想不清楚,隱隱記得後來他們不再打我了,但我躺在地上動不了,再後來……我聽到了槍聲、喊殺聲,好像是有另一夥人沖了進來。”
……
“後來呢?”童維面色凝重,端起酒杯又放下,“你簽字了嗎?他們放了杜可嗎?為什麼後來可可又失蹤了三年?”
“我讓江起正先放了可可,我才簽字,他大概覺得終於逮到一個羞辱我的機會,想要好好享受一下,翻來覆去折騰了我半天……哼,”江起雲冷笑一聲,“本來我想拖延時間,這下他倒替我拖延了,思和發現了醫院的異常,又聯系不到我,就帶著人來找我……江起正匆匆忙忙押著我跑了,去和他僱傭的黑幫團夥會和,想要在那裡繼續逼我簽字。”
“可是等我們到了團夥的大本營,那個廢棄的工廠,卻發現那裡已經沒人了。”
“沒人了?”童維詫異道。
“沒有活人了。”江起雲沉聲道,“那裡一片狼藉,發生過槍戰,地上有幾具屍體,到處都是血。而可可已經不見了,我只看到他的書包,就在那張翻倒的椅子旁邊。江起正看見眼前的情形,比我還要震驚,他緊急聯絡那個團夥的頭目,卻怎麼也找不到人。沒過多久,思和帶著警察追了過來,把我救下,我那個混蛋哥哥見大勢已去,帶著蘇瓊逃跑了。”
“直到三年後,我找到杜可,警察破了案,才大致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什麼事?”
“說起來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江起雲苦笑道,“可就是那麼巧,是黑吃黑,另外一夥黑幫來尋仇,他們殺了綁架杜可的那夥人,發現杜可是個人質,想著也許能靠他敲點錢,就把他帶走了。”
……
杜可再次醒來,已經是4月8號早上,前一天他被摔在地上,又捱了打,頭上受了嚴重外傷,精神也受到很大刺激,變得神志不清,痴痴傻傻,除了記得今天是4月7號,記得他要去給一個人上課之外,其他事情竟然全都忘了。
所以當有人問他是誰,怎麼聯系他的家人要贖金的時候,杜可什麼都回答不上來,他只是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人,朝他們要他的書包。
這樣的情形一連持續了幾天,杜可的狀態還是沒有恢複。
“老大,怎麼辦?”小弟什麼也沒問出來,再次無功而返,急得抓耳撓腮,“這個人質好像是被打傻了,問他什麼他都不知道,我們留著他還有什麼用?”
這個二號團夥昨天去找一號團夥尋仇火併,意外在現場發現了杜可,他們把人帶回來,本來是想繼續綁架勒索的,可現在人質神志不清,他們什麼有用資訊也得不到,這就很讓人惱火了。
“要不把他扔出去算了?留著也是個麻煩。”又有小弟建議道。
“扔出去?我帶回來的人,一分錢沒賺到,就扔出去?那這幾天他吃我的喝我的怎麼算?”老大朝窩在牆角發呆的杜可掃了一眼,哼笑道,“長得倒是細皮嫩肉,可惜不是個女的,要不還能派點用場……”他摸著下巴想了想,“咱們手底下乞丐也不少,不如給他收拾收拾,丟到街上去要飯吧。多少還能賺點零花錢回來。”
於是,在這偌大的繁華城市裡,某個不起眼的髒亂小角落,在所有人的視線都會忽視的地方,多了一個精神失常、手腳殘疾的小乞丐。
他大部分時間呆坐在路邊,望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偶爾會用左手撿起一塊小石子,在地上畫畫,畫的是一朵一朵的木棉花。
如果有人去問他今天的日期,他會很確定地回答是4月7號,如果再問他他在幹什麼,他多半會回答,他在教一個人畫畫。
就這樣過了三年。
……
江起雲後來總是想,在整件事情裡他最後悔的是什麼。
是在沒有解決家族糾紛的時候,就忍不住去親近杜可,把他拐到家裡當家教嗎?
是沒有考慮周全,讓對手發現了自己的軟肋,又讓對手有機會搶先一步嗎?
是在知道杜可被綁架的第一時間裡,猶豫不決,沒有直接放棄一切,來換他平安嗎?
是,所有這些都讓他悔恨,但最令他痛恨自己的,是在那三年裡,他沒有一次把目光投向那些光鮮之下的幽暗角落,沒有一次投向那些卑微的、骯髒的、惹人嫌棄的乞丐。
他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坐在豪車裡,無數次跟杜可擦身而過,他就恨不得殺死自己一萬次。
找到杜可是在三年以後,警方的一次打黑行動,徹底摧毀了那個犯罪團夥,拔出蘿蔔帶出泥,杜可他們這些被控制、強迫行乞的受害者被救了出來,dna資訊錄入失蹤人口網路,和三年前報案時留存的資訊匹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