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看著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面板雪白,一張臉蛋清秀可愛。她穿著一身青綠色素面杭綢直領錦衣,外面披著一層銀白色錦綢煙紗,寬大的衣擺上鏽著芙蓉底花紋,烏黑亮澤的長發,簡單地綰個單螺髻,幾枚赤金扁花隨意點綴發間,讓柔順飄逸的長發,更顯柔亮潤澤。
只見她抿著嘴,柔情似水的雙目直直地瞅著臺下的玄王。敲鑼的壯漢——也就是姑娘的父親,已瞧出姑娘的心意,將銅鑼和鼓槌放下,走到玄王跟前,抱了抱拳,笑眯眯地問:“這位少俠真是好功夫啊!敢問少俠,年齡幾許?”
人類的壽元於他們來說實在太過短暫,無從比較,玄王也不知應當如何向這人描述自己的年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數字,對方才能理解。瞄了一眼光秀,這孩子再過一年便可服成人禮,便參照光秀,隨便說了個數字:“二十四。”
壯漢大喜過望,急忙問道:“那敢問少俠,家中可有妻室?”
光秀注意到,擂臺上的清秀女子,臉突然紅了,她側過頭,以掩飾尷尬。
可有妻室麼……玄王想起水月洞天的一幹男寵,應當也算是他的“妻室”了吧。
於是點了點頭:“有。”
這個“有”字,玄王說的風輕雲淡,但這個字在那姑娘聽來,卻像一記鞭子,將她的幻想和美夢鞭笞的粉碎。
壯漢倍感可惜,遺憾地笑了笑:“啊,這樣啊……既如此,那就沒辦法了。”
這一句,也算是說給自己女兒聽的。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雖然生活並不富裕,父女兩需要靠著賣藝維持生計,但是在有限的能力下,他也從不讓女兒受委屈,這是一個做父親的執著,他絕對不會答應,讓女兒去做人家的小老婆。
重新拿起銅鑼和鼓槌,準備繼續吆喝,這時臺上的女兒對他說了一句:“今天就到這吧,爹,我有點累了。”
女兒從擂臺的另一側跳下,她的背影看起來相當疲憊。
這位父親聳了聳肩,只好敲一聲鑼,改口宣佈今天就先到此結束。
眾人敗興而散。玄王去叫光秀,見他低垂個腦袋一臉沮喪,心想大概是因為沒了表演看這小家夥心情才這般低落吧,可自己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能讓他高興的辦法。
其實光秀從剛才開始就這樣了,自他聽見玄王有妻室開始。
那一個“有”字,不光是粉碎了那位姑娘的幻想,也像野獸的獠牙,在啃噬著光秀的心。
光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心中的酸澀有如彙入湖泊中的水滴,然後波紋漸漸擴散,直至這種感情湧遍全身,這種沉悶的感覺就好像心中壓了一塊巨石,讓他喘不過氣來。
很想哭。
光秀拼命抑制住自己的哽咽,將頭深深低了下去。
周圍的人很快就走光了,玄王把手伸到光秀前方,輕聲說了句:“走吧。”
光秀沒有去看玄王的臉,他慢吞吞地伸出手,指尖碰觸到玄王修長的手指,對方扣住了他有氣無力的手,握著他向另一條街走去。
掌心傳遞而來的溫暖,讓光秀很是貪戀,可越是貪戀,心中的苦澀就愈發無法停止。
被這一情感所支配的光秀,完全沒有心情去欣賞沿路的街景。
玄王在一個賣糖畫的攤子前停了下來。旁邊圍了四五個孩子,手藝人繪好了一匹馬,把它遞到一個孩子面前。那孩子歡呼雀躍著,轉著木棒欣賞著糖畫,然後伸出舌頭舔了舔,笑著說了句“好甜”。
於是玄王空著的一隻手指了指賣糖畫的,問光秀:“你想吃嗎?”
光秀沒什麼心情地搖了搖頭。
玄王喃喃道:“奇怪了,小孩子不都很喜歡甜的嗎?”
這句“小孩子”深深刺傷了光秀的心。
他還沒行成人禮,在玄王面前也確實可以稱得上是“小孩子”。事實上,在他被當成奴隸使喚的那段期間,他多麼希望別人把他當成小孩子。
因為,沒有人願意去傷害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