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秀聞言搖頭,很是傷感伶仃。目光飄向遠方,一雙星輝般的雙眸隱去了笑意就顯得空洞。
“不想。阿孃說過,百無一用是書生。”
“你娘那是婦人之見。你這般聰慧,若是到學堂深造,定能……”
光秀打斷了他:“阿孃講話雖然粗俗,但從來都是有道理的。學富五車又有什麼用?到頭來什麼都保護不了。我寧願習武,像玄王大人那樣,有一身好武藝,關鍵時刻,救人救己。”
“……光秀。”
在他那兩道深鎖的濃眉中,也不知隱藏了多少無法向人訴說的愁苦、冤屈、悲傷。小小的背影,單薄得叫人心疼。
“我們一族,都會識字。但沒一人想去當官。我們識字,只是為了方便,並不是為了要去考取什麼功名,更不是為了向世人炫耀自己懂得多少學問的。”
“光秀,我可以問問你嗎?……你們一族……你,為什麼會淪落為奴隸的?”
夜羽之前雖然調查過光秀一族,但是他只知道羌族覆滅,倖存者淪落為奴這一結果。羌族是因為什麼,又是被誰毀滅的,他無從得知。
斑駁陸離的樹影裡,光秀的神色十分哀傷。
夜羽開始後悔,他不該為一己好奇之心而牽動光秀傷心事。正欲道歉,光秀卻駐了足。
那一抹悽愴的苦澀,就像烙印一樣融在夜羽心裡。
夜羽知道光秀的心裡鐵定不是滋味,鐵定發著苦,卻分不清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
人們對他們不瞭解的人,總是會生出一種特別強烈的好奇心,這份好奇心,往往又會引起許多種別的感情。
夜羽瞧著光秀的背影,低垂了視線。這種時候,一句“對不起”完全訴說不了歉意。
這時光秀飄渺的聲音傳來,彷彿遠在天際。
“我們一族代代傳承著特殊之秘術。某處的統治者非常想得到我們一族的力量,為了躲避他們的搜捕,我們隱居在稷慎國北部的朗達山脈裡,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偶爾會到山下的落葉鎮,以物換物。”
夜羽靜靜聽著。
“這樣平靜的生活,本來可以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我們一族,出現了一個‘異端’。”
“異端?”
“唔。”
幾只雀鳥自天空飛過,光秀舉目遙望,眼神甚是悽涼。
“鎮子裡偶爾會有說書的先生。他講了太公望輔佐周武王伐紂的故事,當時我們一個族人聽了,無比神往。之後他便揹著族人,偷偷下山了。我們不知道他的去向,直到兩年後,稷慎的軍隊大舉圍剿,我們才知道,原來那個昔日下山的族人真的中了舉,而稷慎皇帝的方士也正是從他那裡得知我們一族的隱匿之處。”
光秀痛苦地閉上了眼。
漫天的火光在腦海裡重現,羌族人怨恨、求饒的聲音不絕於耳。
——是你害的……
——都是因為你!
——你毀滅了我們一族!
“……不、不是……不是的……”
光秀捂住耳朵,但昔日族人們怨恨的聲音還是在耳邊不停縈繞,不斷折磨。
“光秀!”
矗於人群中的光秀,沒有注意到對面走來的一個大漢,在大漢把他撞倒之前,夜羽趕忙摟著他,退到了一邊。
懷中的他瑟瑟發抖,羸弱的彷彿隨時會消失一樣。
夜羽將他擁得更緊,大手輕撫著他的背,輕柔地說著“沒事的”、“沒事的”。
路上往來的行人對他們投來詫異的目光。更有對他們指指點點的,有一個婦人抱著自己的孩童遠離他們。
夜羽不在乎這些路人的目光,他只想讓懷中的光秀鎮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