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薇。”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剛想回頭,後脖上兀地感到一陣涼意,注射器推進液體的速度不超過一秒,最後落入視線的,是女人深邃如幕的瞳,與她特意描過口紅的唇。
她說:
對不起。
宋薇活了兩輩子都沒想過自己會栽在一個女人的手上。
重生回來,為了改變上一世閻頌黑化世界毀滅的結局,她冒險進入研究所與對方接觸,暗中策劃逃離的方法和路線,她想過很多可能,比如在計劃失敗以後被基地抓起來嚴刑拷打,問她到底是哪裡派來的間諜;或者幸運一些,她在政府機構把她抓回去之前先一槍結果了自己;當然,想過無數遍的是勝利以後,她開著越野車狂飆出基地,自此開始千裡奔逃。
後來這個結局裡,又多了一個戴著眼鏡一絲不茍的女人。
在冰冷的無菌實驗室裡醒來,宋薇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麼可笑,她竟然奢望一個心如鐵石的人會心軟,殊不知在對方眼中,她早就成為釘死在標本室裡的試驗品。
可是當她看到那個戴著耳麥,抱著記錄板站在玻璃窗前的人時,她還是撐著麻醉的勁頭,艱難地扶著牆壁慢慢走了過去。
那個人百年不動地盤著一頭長發,金絲眼鏡框架在鼻樑上,偶爾會因為公務描個唇妝,面板被地燈照得又白又亮,平靜立在原地的時候,眉梢眼角都帶著幾分冷豔的味道——所以她總願意去逗她,看這個人蹙著眉憤怒地瞪視過來,像只瑟瑟發抖的小鳥,挺著胸脯用澄黃的鳥嘴展示自己的威力。
又可愛,又可笑。
可是她沒想到,這只小鳥的喙是有毒的。
“……你是被脅迫的,對不對?”
憋了半晌才說出這句話,宋薇忍住喉間的澀然,將手放在透明的玻璃窗上,試著去貼近對方,過於溫暖的呼氣呵出一片朦朧的霧,她不敢錯過對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但現實註定要讓她失望。
“你的體質很特殊。”女人面上盡是公事公辦的態度,她擰動耳麥旋鈕,好讓裡面的人聽得更清楚,“我們在提取你血液的時候發現了一種特別的物質,這種物質其它治癒系異能者也是有可能自然生成的,但奇怪的是,我們在其它異能者身上沒有找到,所以……”
“我不想聽這些!”
困於玻璃壁籠中的女人狠狠砸了一下面前堅硬的窗,這一嗓吼得支離破碎,立刻讓外面的人停止解說,默默地看著她。
“我問你。”向來嘻嘻哈哈的人嗓音嘶啞,虛弱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極薄的哭腔,“你是被脅迫的,對不對?”
“……你想聽我回答什麼。”懷中的記錄板鎖緊幾分,披著白大褂的女人面上仍是一副冷淡的樣子,“是或不是重要嗎,你已經在這裡了,難道還不夠看清現實?”
宋薇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她,彷彿第一次認識這個人般呆怔地看著她。
“宋薇,這個世界的構成就是這樣,你不要對我這種人懷有什麼期待。”鄔童說,“會失望的,而且會摔得很慘。”
藏在心底的最後一點期望也被輕而易舉地戳碎,宋薇下意識去摸手腕上的鐲子,但卻摸了個空……是了,她現在只是個試驗品,怎麼可能會有自己的私人物品。
這樣一來空間就不能用了。
明明完全不想哭,但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忽然掉了下來,又熱又燙,燒得她整個人有些眩暈,宋薇聽到那人細細的嘆氣聲,用她從沒享受過的溫柔語氣對她說:
“別哭了,待會兒又要消毒。”
或許真是天生反骨,淚水在這句話出來以後流得更加洶湧,於是那人便在朦朧視線中朝她微微笑了一下,輕聲說:
“怎麼還像個小孩子。”
身體慢慢軟倒下去,她斜靠著玻璃窗,體內暫時被抑制的藥效又開始起作用,懷抱著滿室溫柔的勸說與寬慰,意識陷入黑甜的夢境之中。
一個蘸滿蜜糖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