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失去重心的玩偶般整個愣住,金屬槍支掉在地上,發出一聲單調的響動,她甚至忘了自己站在這裡的目的,想要往前走去——卻被冷靜至極的少年拉住。
他們的時間,是真的不多了。
吳謝仰頭看著少年與女人消失在晴朗的風中,他聽到對方彷彿宣言般的詛咒:
“父親,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他本該對這句話有所反應,然而內心卻毫無波瀾,在悄然飄落的寂靜中,他聆聽到懷裡那人微弱的祈願:
“……老師…我們一定會迎來…光明的未來……對嗎?”
這個人緊緊握住他寬大的手掌,像最後一次向自己信仰的神明進行禱告。
“我一直,一直希望…能被老師帶領著……走向美好的…生活,我也一直……一直都堅信著,我們是在為整個基地……謀求未來的…幸福……”
“老師……我以前也很怕…很怕周圍人看我的眼光……後來,我想明白了…這只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代價…不管以什麼樣的方式離開……我都有覺悟…也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洶湧的淚順著眼角溢位,她卻努力睜大眼睛望著面前的人,試著露出和解的笑意來安撫她所珍視的老師。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立場……但我不會再動搖了,任何的難過…或者…悲傷……只要看到您的信念,看到您…為自己所認定的路一直…一直地往前走,我也會……跟隨您,充滿決心地走下去……”
“老師……”
“能跟著您……”
“真是…太好了。”
援兵在到達獨立實驗室之前,就在緊急通道中看到舍棄柺杖的男人正抱著滿身是血的女人,一瘸一拐地往前趕,見到他們以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找擔架過來,組織心外科臨床專家還有治癒系異能者,三分鐘以後手術室就位,要快!”
懷中人體溫逐漸冰冷,男人幾乎是把命令咬死了才沒吼出來,但他話語中隱藏的沉鬱讓救援隊感到一陣壓迫,命令很快被執行下去,女人被送入手術室,他靜坐在手術室外的休息椅上,白大褂已被染得血紅——聞訊而來的專案實驗人員速度很快,當他們看到垂頭將臉埋入掌心的男人時,原本悶在肚子裡的一堆疑惑,卻怎麼也問不出口了。
等待令人焦灼,但這種焦灼也沒持續多久,在主刀醫生戴著沾滿鮮血的手套匆匆出來時,男人立刻起身,卻因沒有摸到他熟悉的柺杖,差點跪下去,好在旁邊的實驗員眼疾手快把他扶住,他這才堪堪站穩,打起精神問道:
“情況怎麼樣?”
主刀醫生短暫地沉默了一下,就是這份由時間營造的空隙,讓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宣判的聲音似刀鋒劃破寂靜:
“很遺憾,我們盡力了。”
無力感驟然上湧,吳謝整個人都在發軟,圍在他周圍的研究員們大驚失色,連忙伸手去攙他——
“吳博士!”
“小心。”
“博士,振作一點!”
白鐸來得最早,也離博士最近,早在對方差點站不起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扶住男人,現在看他一副遭受嚴重打擊的樣子,就更加大了力道把人扶穩。
在場的人都知道鄔童不僅是博士的助手,更是博士帶了多年的學生,雖然博士平時不是喜歡情緒外露的人,但想也知道這對他來說會是多麼沉重的打擊——所謂白發人送黑發人,大抵不外如此。
男人匆忙用衣袖拭過雙眼,盡管神色疲憊,他卻仍然維持著表面的鎮定,即使如此,他沙啞過頭的吩咐,濃重的鼻音與泛紅的眼眶,無一不在透露他對極端情緒的剋制。
“鄔博士作為抗nitr病□□劑的負責人之一,曾參與基地開展的多個重要專案,對各專案的推進有不可或缺的重大貢獻,我將為她申報遺體儲存,她會成為未來腦部研究計劃的受益者之一,你們有沒有意見?”男人問。
沒人提出異議。
“謝謝。”
在白鐸的攙扶下,吳謝對眾人所在的方向鞠了一躬,他收斂住臉上過於濃重的悲傷,啞聲麻煩周圍人幫他找一下柺杖,然後慢慢松開被攙住的手臂,披著那身沾滿鮮血的白大褂,一腳深一腳淺地獨自離去。
他依然是高大,挺拔,堅定的吳博士,但所有人都清楚,有什麼已經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