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的滿身肥肉都因這驟然陰冷的聲音怕得發抖,坐在沙發裡的人終於微微側頭。
近似灰鑽的眼慢悠悠望過來,高度透明的瞳仁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銀白,這人不疾不徐地撥出一口煙氣,享受著雪松木的香味,忽然又笑了起來:
“怕什麼,我又不是鬼。”將火柴吹熄,閑下的指輕輕敲擊扶手,“不過的確是小看他了,跟徐薇婭扯上關系的人,沒一個簡單的。”
下午發生的逃亡遊戲,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讓方百遲遲想不通的是,吳謝究竟是怎麼帶著□□躲過搜身的。
聽到槍響時,他驚了一下,趕到現場,就看到背心中彈的保鏢倒在地上,敞開的隔間門上,有一枚圓形彈孔,顯然是從內往外進行的射擊——在抓人的喧囂聲中,他猛地撲到窗沿,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男人像演大片一樣從高達六樓的水管道溜了下去。
趁對方在半空中無法改變身形,他奪過保鏢的槍往對方頭頂上開了兩下,第一次男人突然鬆手來了個急速下墜,子彈打進水管裡;第二次因走廊上的保安也開始進行追擊,對方為了閃避密集流彈,不可避免地吃到了這一槍。
雖然並不致命,卻足夠拖住對方腳步。
但令人驚異的是,這個男人彷彿沒有痛覺一般,不僅靠極為出彩的預判和靈敏身手順利溜下水管,幹翻前來圍堵的保鏢,還直接開走了一輛在門口待命的酷路澤,扭著“z”字形絕塵而去。
有這種身手的人,怎麼可能只是個普通的太平間管理員。
最後,酷路澤被開進海裡,駕駛人卻人間蒸發,這一出金蟬脫殼,用得非常驚豔。
驚豔到他都不忍心滅口了。
這種微小的憐憫很快泯滅在一個突兀的深夜來電中。
方百在接起這個來自本地的陌生電話時,心中已經有些許預感,直到聽筒裡傳來男人略帶沙啞的聲音,才終於確定。
“方老闆,健在嗎?”不等他回答,那人帶了點笑意,“應該還健在,畢竟你手下追我追得這麼勤快,看上去一點都不擔心你這個老闆。”
“……胡說什麼。”
出於有可能被錄音的考慮,方百並未承認,他朝光頭打了個手勢,得到示意的光頭麻溜掏出對講器低聲說了兩句,開始追蹤電話卡地址。
“我時間不多,所以長話短說。”男人加快了語速,周圍靜得能聽見他有規律的呼吸,“出於自保的考慮,我抽空給方氏做了個犯罪大全,裡面記錄了從五年前到至今所有關於你方百的個人犯罪行為,還有因公司內部管理不善而造成的各種惡意競爭,非法經營等等犯罪實證——方老闆,不用急著反駁,明天的都市頭條有一份大驚喜在等你,這是我做交易前的一點誠意。”
“其實現在告訴你也行。”男人聲音含笑,“五年前你集團下子公司非法侵地的事情還記得吧,當時你們表態革走了兩個部門經理,還對一批人進行了處分,這件事壓是壓下去了,但是好像還沒解決,而且為了鎮壓抗議,你們還針對地稅局的某些人物做了手腳。”
方百攥緊手機,眼眸中投射出濃鬱的殺意。
“因為怕你覺得我在詐訊息,所以一次性放了實錘,不管是證據照片還是錄音,放心,全部都有。”勝券在握的姿態透過對方逐漸放緩的語速傳遞過來,“現在說點別的,我想跟方老闆你——做個交易。”
“……”方百沉默以對。
“我手裡有三份資料,每日一份,保證新鮮有實錘,第一份是非法侵地,明早隨時可以驗貨;第二份是盜屍案和非法綁架,詳細的就不用說了;第三份…重頭戲,是名單。”嗓音驟然壓低,一種不可言說的詭秘氛圍籠罩下來,“這份名單意味著什麼,你知我知,這些東西我都分批備份過,時間一到,就會自動傳送給非常需要這些資訊的人,方老闆,你不心動嗎?”
何止是心動,他簡直都快窒息了。
“你……”指尖轉著的雪茄已然冷卻,“想要什麼。”
“八百萬,一輛車,還有前往魁北克的機票。”思索片刻,對方又改了條件,“八百萬不要現金,就用血玉抵押,再準備十萬加幣,明天你把海圖酒店3020號房間訂下,我會再打電話給你。”
“你要的太多了。”
“隨便你,反正條件就在這兒,要麼把事情辦漂亮點,要麼給我陪葬,方老闆,過期不候,你好好想想吧。”
涼薄語氣為這場對話的尾聲畫下句號,還未抽完的雪茄被狠狠摁入水晶缸,褐色煙草從茄衣中爆裂出來,眼瞳閃爍著危險光芒的男人理了理袖口,冷聲問道:
“地點呢,查出來沒有?”
“……老,老闆。”光頭膽戰心驚地說,“這是一張沒登記過的電話卡……”
“廢物!”
沉重的缸頭帶著煙灰猛地砸在額角,被砸的光頭雖然跪了下去,卻一動都不敢動,他知道老闆這次是犯了真火,生怕自己再觸黴頭,沒過多久,老闆又恢複了以往的沉穩氣勢,轉身囑咐:
“去市新聞部找人,要快。”
目送下屬捂著額頭匆匆離開,方百坐倒在沙發上,心中滿揣濃鬱殺意,卻也知道,僅有想法是不夠的。
吳謝如果說的是事實,方氏的幾條命脈相當於已經被人拿捏住——他不低頭不行。
但也不會這麼輕易認輸,只要對方承擔得起“威脅”之後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