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對方的局也擺得很簡單明瞭,無非是先借立後之事讓他失德,再散播謠言,利用諸侯王將他從皇位拉下,繼而擁立彥松,達成最終目的……雖然不明白為何吳謝寧可幫一個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棋子,也不願與他合作,但沒有關系,諸侯看似是對方的利器,卻也會成為他的籌碼。
異姓王是無法改朝換代的,如今剩下的正統繼承人唯有他與四皇子,既然怎麼樣都只能暫時當個傀儡,他何不選擇最適合自己的那個?比起困難重重的皇位,異姓王更在意肥沃的土地與私兵的馴養,只要許以好處,相信換個比吳謝更好控制的合作夥伴,不過是時間問題。
然而在登基以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天真。
彥安的早朝,只上了一天。
當他欲從寢宮前往太和殿的時候,守衛卻在折門外攔住,稱他還有傷在身,不宜上朝,勸他回去躺下,他自然不服,大鬧以後,吳謝終於出現在寢宮門口——這人披甲執銳,高大身形佈下的陰影在逆光中無限拉長,五官堅毅且眼神冰冷,猶如一把沒有情感的兵器。
彥安永遠無法忘記對方抽劍時說的話:
“陛下不肯假傷,臣只好代勞了。”
寒光在腿側一閃而逝,血液飆濺的瞬間,恐懼令他慘叫出聲,血很快染紅明黃褂褲,龍形暗紋逐漸變深,就在這時,他聽到男人輕笑一聲,收劍還鞘。
“陛下真是讓人為難。”
滿手通紅地惶然抬頭,卻見男人扯下肩甲綬帶,走近幾步,他害怕地往後瑟縮,卻給這人捉住腳,當下不敢再動。
細長的紫色綬帶被對方牽引著繞進大腿,緊緊勒住動脈,先前還看著極為嚇人的傷口,很快就不再流血,男人略為粗魯地捲起他被劃開的褲角,盡管因扯動皮肉而痛得微微發顫,但恐懼還是令彥安咬牙忍耐下來。
“這傷不會影響陛下日後行走,好生將養就會痊癒。”見切口無恙,這人便抬眸沖他一笑,“但陛下若是亂跑,到時候傷口再裂開,以後的事情,就難說了。”
彥安瘋狂點頭,他知道自己但凡有些骨氣,這時候就該一腳踹開對方,寧死也要爭取出去的機會。今日站在他面前做這種事的若不是吳謝,換任何人來,哪怕是最殘暴的諸侯王,他都絕不會輕易妥協,無論如何,他自認有底牌在手。
可是一旦面對吳謝,他手中的籌碼就化為空氣,他不知道對方到底瞭解他多少,卻很清楚自己完全不瞭解這個男人。
強勢,冷硬,專斷,偶爾閃現的殘酷溫柔——對方的態度像一把懸在頭頂的巨劍,忽高忽低,忽遠忽近,令人膽戰心驚。
站在這個人的身邊,彥安覺得自己隨時會死。
“不能出去的確有些無聊,陛下若有閑暇,可以批一批摺子,不要怠慢了政務。”男人滿意起身,連語氣都柔和了幾分,“只要陛下不做傻事,臣自能保您無恙。”
彥安心有餘悸,點頭表示明白。
那之後,男人就狀似有禮地告退了,沒過多久,果然有奏章陸續呈入,還有一位嘴巴很嚴的太醫為他隔簾診傷,說法與吳謝一般無二。
黃帳之下,新皇呆滯地望著頭頂彩繪的盤龍天頂,半晌後,他慢慢閉上眼睛,陷入柔軟被絮的細白手指,攥緊了那根染血的紫色綬帶。
大婚很快進行,捧著國法朝綱的禦史大臣當場跳下金水池,盡管如此,也還是未能打斷這場備受詬病的聯姻。
婚禮在永和宮進行,宮人端著各式物品,如流水般湧入宮殿中,又從裡面有序退出,這是大於朝史上最為匆忙的帝王婚事,卻也是一場極盡奢靡的盛宴——帝王為彰顯對皇後的寵愛與重視,在短短半月內,便逼工匠用金銀玉石等物重新裝飾整個永和宮,使得它即使在夜晚也看上去燈火通明,金碧輝煌。
猶如一顆佇立在東方的啟明星。
“叮,【助彥淩薇成為皇後】進度值+100,當前進度100”
向來清冷的景陽宮內裝飾了些許喜慶的紅色物件,案上擺滿棗生桂子,還有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精緻糖人,燈影綽綽間,男人用擱在一旁的濕布將沾滿糖水的手拭淨。
他面前剝了滿盤龍眼,像堆積起來的水晶球子,朦朦朧朧映出橙色火光,看上去格外漂亮。
“吃吧,我去把窗關上。”
將碟碗推至批改奏章的人手邊,他欲起身,衣角卻被人拉住,對方執筆看他,含笑問道:
“還在生氣?”
“沒有。”吳謝說,“只是覺得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