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文修收到邀請函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醫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和因車禍送來的病人的血腥氣讓他有點想吐。那是個年邁的老人。車禍發生的時候他的女兒為了活命把他推向了死亡。
“辛醫生,病人體溫、血液下降,瞳孔有明顯擴散。已經建立靜脈通道注射腎上腺素……但是他的家人還沒有來。病人也沒有辦法簽字。怎麼辦啊……”小護士是新來的,沒有見慣生離死別。面對被自己家人拋棄的老人,眼裡淚花漣漣。只能無助地望著辛文修。手足無措。
“我來簽。”拿過護士手上的病危通知單,辛文修堅定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辛醫生!你怎麼……”
“別說了,人命重要,準備手術。”辛文修拍了拍小護士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後轉身匆匆離開。準備接下來的一場大戰。
手術持續了6個小時。辛文修就是在這位老人的肚子裡發現了邀請函。就擱在腹膜下面。雪白的紙被鮮血染得豔紅。可是好像除了他似乎沒人能看到。而辛文修自己卻一點驚訝的感覺都沒有。彷彿是理所當然一樣。他用止血鉗輕輕地夾住紙張。空氣像波紋一樣蕩漾開來。機械的滴滴聲在同時停止。小護士拿起手術刀的動作定格在原地。“時間靜止?”辛文修笑了笑。將信紙拖出來放在治療盤中。信紙上的血液在一瞬間被紙吸收,露出蜿蜒而上的荊棘與灰敗的玫瑰。最下面的一朵被染上了嫣紅的色彩。正準備接著手術。下刀的時候卻一道莫名的力量隔開。
“你是指望我脫下隔離衣把信揣在懷裡?這可是手術室。”辛文修笑著說道。眉眼完成一道新月。
信紙突然騰起火焰,將自己燒成灰燼,線一樣流入了辛文修隔離衣下的項鏈中。
“喲呵 ,還挺乖的。”
就在最後一點灰燼沒入的時候,止血鉗上的血水開始滴落。機器冰冷的聲音開始重新響起。
“血壓心跳回複正常!辛醫生!我們救回了一條人命!”小護士激動的話語在耳邊響起。整個手術室都鬆下了一口氣。辛文修看著手術臺上已經被處理好的傷口。拉了拉嘴角。眼中的神色沉的像海一樣。轉身正準備與醫生歡呼的小護士,突兀地撞進眼眸中。一瞬間遍體生寒。卻又覺得那雙眸子倒影著自己的身影時有暖暖的愛意浮現。
辛文修看著眼前的小護士先是臉色一白緊接著又浮上羞澀的紅。眼中春波流轉,襯得人也越發清秀。
可惜是眉眼拋給瞎子看。比起辦公室戀情。眼前這位醫生明顯更關心他的患者。“走吧。你也累了。好好休息。晚上夜班可以找梁潔給你換一下。”繞開激動地小護士。辛文修走出手術室。脫下隔離衣。準備另一個醫生交接班。
走出醫院站,在公交車站等車的時候發現廣告換了一個,從巧克力換成了手錶。代言的男人只露出半張臉。修長白淨的手遮住眼睛,虎口是一朵黑色的玫瑰,襯得手錶的銀色更加飽滿。很吸引人。色彩突兀又融洽。唇線似彎非彎,似笑非笑,透露出神秘又魅惑的感覺。唇珠微突。
“那肯定很好接吻。”辛文修想。不由自主的伸出舌頭舔了舔幹燥的嘴。又抬手將扣得嚴嚴實實地袖子松開,唾液開始分泌身體開始發熱。就在以為自己要失態的時候,公交車到站的聲音將他從試探的邊緣拉了回來。
“要是能見他一面就好了。”直到回到家,那人的手和唇依舊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心裡的渴望將他沖的搖搖欲墜。像喝了酒一樣。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有那麼大的想法,僅僅只靠了一張圖片。
在久違的例行公事之後,辛文修將白天的事一件件的寫入日記。然後洗漱,躺在床上。雙手交叉放在腹部。死板的像進了口棺材。
盯著頭上的暖黃的燈光。開始感到暈眩。閉上眼,莫名的慌張。心裡一點點泛起恐懼絲一樣的。裹緊,收束。肺也開始不能呼吸。哽在喉頭。上不去,下不來。血腥味開始在鼻尖蔓延。彷彿置身血海一樣。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沒辦法正常的入睡。只能靠著安眠藥才能勉強保持。但是……辛文修將脖子上的項鏈取下。大概是信的原因,本來是暗灰色的荊棘花的色彩變成了和信燃燒時火焰一樣的淡藍。將它解下放在床頭、辛文修再次閉上眼。他有種預感,過了12點,他將永遠不再需要依賴藥物了。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十二點的鐘鳴在耳邊徹響。夾雜著鳥鳴和箭鏃刺進胸膛的撕裂聲。他熟悉那聲音。像是從靈魂深處傳來的一樣。
意識開始模糊。燈光開始閃爍,有血滴下,鳥的屍體浮在眼前。接著,就是一片的黑暗。
再次醒來,辛文修發現自己站在了醫院。仍然穿著上班時的白大褂。前面是冰冷的燈光和空無一人的走廊,後面是一片黑暗“大概沒有人會選擇後面那條路。”辛文修一邊想著一邊下意思的摸向口袋,熟悉的冰冷鋒利的觸感讓辛文修逐漸冷靜下來。即使那跟手術刀的觸感差距巨大。
燈光開始閃爍,像是在催促。辛文修邁開步子。皮鞋和地面砸出的聲響在空曠的走廊迴旋。有幼兒的聲音開始訟唱,那是甜軟的。可在這樣的情況下,再甜美的聲音都有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感覺。難以聽清。唯一清楚只有一句話。童聲便開始不斷地重複。聲音越來越高越來越尖銳。到後面更像是有人用鐵塊劃過玻璃的聲音。
“誰殺了知更鳥?
是我,麻雀說,
用我的弓和箭。”
辛文修記下那唯一清晰的話。眼前的事物開始模糊,抬手擦拭才發現眼睛開始已經出血。“要快點了。”
走廊也像是有意識一樣。燈光開始加速熄滅。背後傳來重重地呼吸聲。像是某種大型動物,隨之而來是熟悉的腥臭味讓人惡心。
沒辦法只好奔跑。辛文修的速度很快,也按捺下自己不合時宜的好奇心。讓自己不能轉頭回去。只有幾步的距離,沒出什麼意外,幾乎是轉瞬就到了走廊的盡頭。那是一間icu,就是下午送來的哪位老人的房間。
當手握上門把,怪物停在最後一盞燈的光源之外。
“比起殺死我,你更想我開啟這扇門,對吧。”辛文修對著黑暗中的怪物道。“如你所願。”淡定的拉開門。走進那間房,一眼就看見昏迷在床上只能靠呼吸機維持生命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