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的侄子是確有其人,在醫院住了三個月也是確有其事。
“我也不知道怎麼惹到他的。說實在的,我對那張馬臉完全沒印象。後來有人匿名給我發訊息說,這件事的源頭是他想追某個被我拒絕的女生,然後被那個女生拒絕了。也有人說,他就是單純嫉妒我長得帥成績好。”裴印蕭語調沒有起伏,顯得這句不要臉的話非常好笑。
“所以不是你打了人,是正常鬥毆時雙方實力嚴重不對等導致的結果差異嗎?”
“不,就是我單方面打的。他走在路上,我跟在後頭叫了他一聲,然後走到他面前去就開打了。那個廢物連還手都不敢。”
裴印蕭停在了路燈下,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蘇堯站在他的影子裡,沒有開口打斷他這段稍顯漫長的回憶。
“我爸媽過世得早,是奶奶把我帶大的。”醞釀了一下,裴印蕭接著說道:“前年她也走了,我就開始一個人生活。我們那個班主任,不是個會關心學生私生活的人。我成績擺在那裡不出錯,他也懶得管我其他問題。可能那個狗雜種覺得我沒什麼可攻擊的,就跑去打聽了我的交友圈子。”
周放和他男朋友很低調,即使是晚上在學校裡散步都不敢拉拉小手。但兩個不在同一班級的大男人成天同進同出,小姑娘們私底下都議論紛紛。
“她們其實沒有惡意。”蘇堯聽到這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也許沒有。”裴印蕭轉過頭來,“可能確實也沒有。但是那個人聽到這些流言蜚語之後,做了一件下作的事。因為這件事,我打了他,也因為這件事,我‘只’是被退學。”
周放的媽媽在家裡接到一通電話。電話裡有人告訴她,她的兒子在學校裡跟男人談戀愛,同吃同睡,成績下滑得厲害,就要被退學了。不知道對一個文化水平不高,勤勤懇懇了一輩子的女人來講,這兩件事情哪一件打擊更大。但最終的結果,已經可以預見。
“周放家裡開了個小餐館,生意一直不錯,條件不能算差。可他媽一病倒,這邊是餐館少了一根頂樑柱,那邊又在醫院裡大把燒錢。他匆匆忙忙地回了一趟老家,跪在家裡被他爸狠狠抽了一頓,要不是高考在即有人攔著,能不能走著回來還不一定。”
周放回學校以後,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瀕臨爆發的狀態。裴印蕭不知道如果他真的爆發,會是痛徹心扉的嚎哭,還是癲狂瘋魔的憤怒。很長一段時間裡,他男朋友一直在試圖開導他,讓他先把高考攻克下來。但周放的月考成績還是以一種近乎慘烈的幅度下跌著。
那件事後,周放他爸要求他每個月都把成績發回家裡。周放不但堅持發,還順帶著發了全班第一和全班平均的分數。
“我想,他就是有那個意思,他爸就更不用說了。五月底的時候,他辦了退學,說反正成績不上不下,不如回家去繼承餐館,還方便照顧他媽。我勸不下來,也沒立場勸。”
“他男朋友呢?”
“周放走的時候他們還好著。後來我告訴他我要去打人,他讓我高考完了再去。我說,我就是要讓那個孫子也不能高考。”
“這想法有點幼稚。”蘇堯往前走了半步,“但是又很有俠氣。”
裴印蕭說:“不。也許只是因為學習對我來說沒那麼費力,我也不怕再來一年。而且我的背後,沒有一整個家庭的期待,和那份期待帶去的壓力。周放對他媽愧疚太深,現實面前,他只剩一條路可走,其他方向對他來說,才是荊棘和坎坷。最後是他先提出來的分手,那個人也沒挽留。項鏈是周放給那個人買的生日禮物,買太早了點,已經退不了了,但他捨不得丟,就讓我去丟。”
裴印蕭把鏈子拿出來仔細端詳,然後揉做了一團。
“我那個時候,還抱著一絲幻想,以為他們會有和好的那天。我想那天到來了,我還能把這個禮物還回去。”說話間,裴印蕭已經走到了旁邊的垃圾桶前。垃圾桶已經裝滿了,一個空的奶茶杯甚至伸了半截出來。裴印蕭把鏈子從奶茶杯旁的縫隙裡丟了下去,蘇堯聽見金屬滑動墜地的聲音。
裴印蕭站回到蘇堯面前,然後緩緩地蹲下了身子,右手自然地搭在了蘇堯的膝蓋上,“這條路對我來說並不太難。所以我只希望,那個未來跟我一起上路的人,能夠想清楚。”
“你傻了吧,上路聽著多不吉利。”蘇堯把手搭在裴印蕭的手上,穿大衣的手像個小火爐,把穿羽絨服的人暖透了。“我想清楚了,我陪你一起走那條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