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雪柔對小屁孩的容忍度頗高,八成跟她成年累月地在武館裡跟著師傅念“鋤強扶弱,義薄雲天”這八個狗屁不通的大字有關系。所以她義薄雲天地不跟這沒禮貌沒教養沒見識的小孩兒計較,只是比他還酷地說了句不喝算了,我省一塊錢!然後仰起脖子咕嘟嘟地把自己的礦泉水一口氣喝完。
“今天擱這兒蹲了一個早上了。”便利店的老闆看顧雪柔挺有意思,大個子的女孩兒,明明不大,滿臉的稚氣呢,但眉目英朗,看上去特別有精神,跟插了電似的精神頭兒十足。這老闆是個大腹便便的五十來歲的爺爺,他走到顧雪柔旁邊,伸手指著示威的那群人說道:“他爸在那裡面,打從昨天就開始擱這兒鬧,這孩子昨天就餓了一天。”
顧雪柔不太懂,問:“鬧什麼呀?”
“那個公司被買了,工人都要辭了,可不鬧怎麼地?”老闆吧嗒吧嗒搖了幾下扇子,小聲兒地嘀咕道:“挺好的一個公司,不知道怎麼就賣了。都說那個收購的啥億楓公司,給了那個王xx錢,那個王xx自己兜裡摟足了,拍拍屁股就把大家的東西賣了,根本不管幾千工人的死活。”
顧雪柔不懂這些,也不怎麼關心。她跟她老爸打零工過了這麼多年,一直都是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吃糠咽菜他們爺倆也撐過來了。有陣子顧鯤鵬腳傷了,她自己幫她老爸送快遞,那風裡來雨裡去的苦頭吃了不知道多少,對眼前這些人的苦惱她缺少同理心。
馬路牙子上的小男孩兒咳嗽了一聲,用手擦著鼻涕,聽聲音八成感冒了。顧雪柔把一塊錢掏了,買瓶水丟給他,對他說道:“回家去!大人在這裡鬧騰,你蹲這兒填什麼亂?”
小男孩兒接了水,看小臉上又憋屈又慪氣的小樣兒,應該是不想接的,不過顧雪架勢太足,氣場對十歲的小娃娃來說是震撼級別,這小男孩兒都不敢不接。
“喝!”顧雪柔說了一句,跟她打拳的時候發力吆喝的那句“喝”特別像,嚇得小男孩兒立即擰開瓶蓋,喝了一口,然後這孩子就跟被開啟了喉嚨管似的,一口氣灌了半瓶子水。
喝了水的小男孩兒裝不了酷了,跟顧雪柔也親近了很多,眼睛盯著馬路牙子低聲說道:“我媽媽不在家了,我沒地方去。”聲音特別低,那垂著頭憋著嘴的樣子,真的挺可憐。
“你媽幹嘛去了?”顧雪柔問。
“不知道,我爸沒工作了,不能往家裡拿錢,我媽就跑了。”小孩兒說道。
跟我媽一個德行,顧雪柔心想。她邁著大長腿走到小男孩身邊,也在馬路牙子上坐下,問他:“吃了沒?”
小男孩兒搖頭,顧雪柔也沒吃,她手機關聯了她的銀行卡,裡面打工的錢還有點兒,跟店老闆要了兩個麵包,跟小家夥一人一個抱著啃。啃到一半兒她對小男孩兒說:“沒事兒,沒誰多能活。我六歲就沒媽,不也活得挺好嗎?”
“你媽也跑啦?”小男孩兒問。
顧雪柔抽了抽鼻子,大口吞下面包,搖頭道:“是我跑了,我不喜歡我媽,寧可跟我爸一起過。”
小男孩兒聽了,苦著臉抗議:“可我喜歡我媽。”
“那你就好好學習,將來長大了,賺錢把你媽贏回來。你媽是不是特別喜歡你聽話好好讀書?”顧雪柔說,一邊說一邊兒覺得自己未來或許可以不當警察,當個老師也不錯,多有哄孩子的天分啊。
小男孩兒點頭,嗯了一聲。
“那就好好讀書!當個小男子漢,長大了提著那麼多——”顧雪柔說道這裡,雙手使勁兒那麼一比劃,“——的錢,去找你媽媽,跟她說回來吧,當富婆來。你媽看見你那麼有出息,得多高興啊。”
小男孩兒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小臉兒依然沒啥笑模樣,不過咬麵包的嘴巴倒是張大了一些,不一會兒就吃完了半個。
顧雪柔手機響了,江孝文八成不忙了,看見她的青蛙沒趴在綠地裡了,就發資訊過來問她在哪兒。顧雪柔順手拍了一個眼前抗議工人的照片,給江孝文發了過去,底下配字:堵在這兒了,過不去。
江孝文沒回複,他直接打電話過來了,顧雪柔一接通,就聽見他說道:“回酒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