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住氣,小心翼翼握住友人的手腕,將體溫讓渡出去:“冷靜下來,方擷真。深呼吸。”
方擷真閉了閉眼,深吸幾口氣,她像是在哭,因為牙關是顫顫的、眼睛是泛紅的,又像在笑,唇畔的確是向上的弧度。
有桂花香氣入肺,方擷真的面色平靜了一二分。
由此,她得以看清程芙負在腰間的劍,雖也是銀光璀璨,卻千真萬確不是蜉蝣劍。
這令她不安,一個有慣用劍的劍客,通常不會更換武器,否則,必是遇見了什麼事。
“你的蜉蝣劍呢?哪裡去了?”方擷真本能地感到緊張。
“熔掉了。”程芙答得雲淡風輕,像在敘說一件尋常瑣事,“這不重要。現在我更想問你的情況。”
方擷真沒聽見似的,追問道:“為什麼熔掉了?這把新劍是你自己鑄的?不像你的水平啊。”
程芙想盡快解決友人的疑問,才好探清方擷真的心事:“是朋友鑄來贈我的。好了,不要再討論我了,你……”
“罷了。”
罷了?
程芙眯眼,以確認方擷真的唇形,的確是在說“罷了”二字。她心裡長了東西,柔若無骨地摳撓著她,令她渾身都癢,卻又不得治法:“你似乎變了。”
以前的方擷真不會說“罷了”。
以前的方擷真只會纏著她一遍遍問,阿芙,你是不是不把我當朋友啊。
“我無話可說,先回去了。”方擷真背過身,抬手揉了揉眼眶,“程大俠不當我是朋友,那便罷了。祝你再奪佳績吧。”
眼看著方擷真抬腿要走,程芙一個箭步上前,將人攔住。她回憶和方擷真的上一次來往,那時方擷真殺了魏澄,跑來雲州找她散心,回到水月谷後還給她寫了一封信,信裡情真意切,還叫她珍重。
所以一定是兩人分別的這一年裡發生了什麼。
“是不是有什麼人,和你說了什麼話?或者是你經歷了什麼?”
程芙從未像這樣纏著一個人,因為她沒有交過敏感扭捏的朋友。或者說,在她為數不多的朋友裡,根本沒有敏感扭捏的。這便讓她缺少了向朋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經驗。
“方擷真,到底怎麼了?”
天心月圓,方擷真盡量不去看程芙的眼睛。
其實她未見過程芙為了自己著急的模樣,好生新鮮,因此要強行忍著,才能不抬頭。
她發覺了程芙的焦急,據這焦急猜測自己在程芙心裡應當還算是朋友,但她暫時掏不出勇氣詢問,生怕得到否定的回答,哪怕只有一成的可能,她也不願意冒險。
是以方擷真只能囁嚅一句:“過兩日再說吧……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
程芙不再問了。
可她卻走向徐劍屏,任方擷真獨自默默地走遠後,才問道:“徐姑娘,你可知你們少谷主為何會是這個樣子?方才當著她的面,你或許不敢直說,現在她走了。”
徐劍屏哪能曉得少谷主的事,頭搖得像撥浪鼓:“少谷主閉關期間——”
她沒有說成是“禁閉”:“少谷主閉關期間,我與她沒有見過面。那段時間,少谷主只能和我們谷主,以及一個照顧她的老婦人見面。程大俠,我是真不知道。”
望著徐劍屏誠摯的神色,程芙想是再問不出什麼來了,唯有囑咐道:“我在澄意山莊,還算說得上話。倘若有事,可以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