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擷真頓足,胸口處的疼痛必須先消弭了,她才有能力做旁的事,因為已經痛到說不出話、思考不了事情。
良久,她捂著心口的位置,終於問出那個問題:“我母親在哪裡?”
方擷真循著指引,穿過後山瀑布的水流,進了山洞深處。越往裡走越陰冷晦暗,潮濕的氣息小蟲似的,往她傷口裡蠕動。
偏偏裡頭的確有路,約莫蜿蜒地走了四五十尺,在方擷真已冷得瑟發抖的時候,眼前豁然開朗——
瀑布之後竟藏著一間圓形的石室。
石室周圍點著一圈長明燈,隨她的到來躍動了燭火,中央則放置著一口冰棺,而趴在冰棺邊緣的,正是武綠華。
武綠華幽幽抬眸,輕輕掃了一眼方擷真,便立即再度垂眸。
似乎此處根本沒有人來,她誰都沒看見。
便是這沉靜幽怨的一眼,叫方擷真的頭皮瞬間發了麻,雙腿搖搖晃晃的,幾乎要站不住:“……冰棺裡是誰?”
武綠華微弱地嗤笑一聲,依舊垂眸,久久凝望棺中人:“是我的姐姐。”
方擷真一個趔趄,跌跌撞撞撲到冰棺上,低頭一望——
她的母親安安穩穩躺著,雙手在身前交疊,眼瞼緊閉,膚色一如常人,瞧不出生死。
方擷真膝蓋磕得發痛,必是流血了,可她遠有比膝蓋更痛的地方。
她顫巍巍抬起手,一寸寸往棺中試探,好冷,這麼寒冷的地方,怎麼可以睡人呢?
“不要動我姐姐。”就在方擷真的手指快觸碰到武紅英鼻尖時,武綠華陡然開啟她的手,寒聲警告道,“否則不要怨我不客氣。”
“……死了?”方擷真瞠目盯著姨母,手依然一動不動地懸在半空,面色蒼白,宛若真正死去的人是她。
武綠華的語氣虛弱無力,飄渺得像從遠處傳來。
她代替侄女,撫了撫姐姐溫熱的臉:“沒有死。我不會讓她死。她只是睡著……”
昏暗的山洞石室,滴答滴答的水聲,冰棺、生死不明的母親,還有眼前這個微笑著的女人,都令方擷真毛骨悚然。
“我不信她死!”方擷真猛地推開武綠華,同時伸手入棺,艱難地在武紅英頸間尋到一絲似有若無的脈搏。
她欣喜了不過一瞬,武綠華便豹子般矯捷地撲來,將她撞離了冰棺:“不要碰她!不要碰!”
方擷真跌坐在地上,怔怔瞧一眼姨母,以為這其中有什麼緣故,莫不是一旦觸碰到武紅英,武紅英便會出岔子?
可是武綠華方才才碰過,什麼事都沒有。
“為何不叫我碰她?!她是我母親!”
“你也知道你是她的女兒?”
武綠華冷笑:“她奮力抗敵、生死攸關的時候,你去哪裡了?苦熬著等你的時候,你去哪裡了?”
方擷真的面板一點點皸裂開,光影在她臉上斑駁地脫落。
“她只剩一口氣,只能用這法子保住命。”說著,武綠華碰了碰冰棺邊緣,“但她不肯,她說要等你回來,再見你一面。”
山洞裡應當有暗河,方擷真聽到低沉的水聲,那水波湧到她心口來了,她快要溺斃其中。
“等得越久,越是危險。我別無辦法,只能強行叫她睡過去。只是,不知姐姐何時能醒。”武綠華的睫羽顫了顫,兩顆淚從中墜落,滴到她姐姐的面頰上,“都看天意了。”
亂糟糟的心緒壓迫著方擷真的每一寸肌膚,她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悔恨不已。
“水月谷元氣大傷,需要休養生息很長一段時間。星羅宮也必須付出代價,陳肅那死老頭,我是一定要殺的。”
武綠華說了什麼,方擷真半個字都沒能聽進去,只瞪著空洞的雙眸,朝冰棺裡頭望。
她還是回來晚了,想說的話沒能說出口,如果她再快一點趕路,如果她早一些淘汰,如果和程芙過招時再小心些,她或許就能見到武紅英最後一面,和母親說上話,將她奪魁的喜事告訴母親!
她和武紅英的願望皆破滅了,母女倆誰都沒能和誰說上話。
……都是程芙,都怪程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