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江家別墅落坐在榕市郊區,落地玻璃窗裡映出明亮的燈光,人影在裡面來回走動著。
“噔”的一聲,手術刀掉落地上的聲音引起江鶴川的注意。
他推開父親的模擬手術室,只見江鎮辰眼戴手術放大鏡,盯著病床上已被開胸的假人,布滿傷疤的手正顫抖著,手術刀落在腳邊。
江鶴川見狀止步不前,父親向來不喜他人在此時打擾,每逢碰到疑難雜症,江鎮辰總會在手術室裡待上一整天。
江鎮辰嘆了口氣,眼裡是遺憾,他撿起手術刀,脫下衣服,略顯疲憊。
待他洗完手,江鶴川才上前攙扶:“爸,叔叔說您還沒恢複好,先別急著。”
江鎮辰苦笑著搖頭,這套勸慰的話他曾無數次說給患者家屬聽,如今卻輪到兒子對自己說了:“我自己的身體,心裡有數。”
他清楚,自己這輩子怕是再難站上手術臺了。
心髒手術容不得半分疏忽,即便恢複到從前的百分之八十上臺,也是對患者與團隊的不負責。
“小川你知道一個專業的醫生首先應該具備什麼?”江鎮辰走到落地窗前,眺望夜空。
江鶴川想了想: “執業醫師資格證?”
“……”
江鎮辰面色微沉,在他開罵之前江鶴川改口:“有一顆治病救人的心。”
“是要有好的醫術。”江鎮辰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
江鎮辰說他年輕時候也跟江鶴川一樣,覺得醫生治病救人是第一要義。
但在十年前,碰到的那個患者後,才明白空有救人之心,卻無足夠技術,想救而救不了是何種滋味。
當時也是這個季節,蟬鳴刺耳,暑氣灼人。
江鎮辰被派至青城第一醫院進修。
初到急診室那日,救護車送來一名車禍患者,男子全身裹著黑色風衣,額角傷口鮮血蜿蜒,監護儀顯示各項生命體徵已瀕臨危急值。
進手術室前他看到了院長,旁邊還站著神情焦灼的幾個警察,一般出現這種情況,裡面的人不是犯罪嫌疑人就是警察。
搶救將近六個小時,男人的肺功能不足支援生命,上了eo,突發室顫,三十多個醫護人員輪流心肺複蘇,最後宣告死亡。
他的風衣被脫下,手臂上露出很多已經結痂的刀傷,在場人員面面相覷,以為是什麼亡命之徒。
往深處,在男人腹部一道傷口中,鑷子夾出了一個黑色的小晶片的東西,在看清這東西的一瞬間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這是儲存卡,裡面很可能是機密檔案,沒人知道他生前經歷了什麼,不知道他怎麼撐到了現在,或許是他的信仰、他的責任、他的使命。
在給他蓋上白布後,江鎮辰向他鞠了一躬。
推出門時那幾個警察都脫下帽子紅了眼眶。
江鎮辰這才確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們剛才沒能救回來的人極有可能是警察臥底,是當之無愧的英雄。
後來,男人的病例被上級刪除,那場車禍也從新聞中銷聲匿跡。
若不是參與手術的醫護都簽署了保密協議,江鎮辰幾乎要以為這場手術是場幻夢。
對兒子講述時,他略去了保密細節。
江鶴川思索半晌,從未聽說省裡有過此事:“這樣的英雄不該記一等功、留名青史嗎?家屬該拿撫慰金,媒體也該大肆報道啊。”
別說江鶴川,江鎮辰都不知道那個男人還有沒有親人在: “如果當時有現在的器械和醫術他或許就不會死。”
江鶴川聽出父親話裡有隱情,便不再追問,只感慨:“醫學需要創新,但患者等不起。”
“做人要知足,做事要不知足。”江鎮辰說。
江鶴川看父親離開的背影,他肩膀寬闊,但此刻卻顯得有些彎曲,似乎承載了太多的責任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