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以前住的地方。
那麼,這個小孩,是他曾經鄰居的孩子。
他記得,那戶住了一個獨身的女人。她比關卿母親大那麼一點,每次出門碰見時,都是翻個白眼,鼻孔朝天地走了。
但他母親還一直陪著笑,不在意。
他記得那時候他很怕這個面相刻薄的阿姨,他打了別人小孩那次也是,那個阿姨第一時間沖出來,塗紅了的尖指甲指著他,好像要戳瞎他的眼睛:
“你這個調皮蛋不懂事,你知不知道你媽有多辛苦?”
當時他很害怕,後來也因此很討厭那個阿姨。
此時想想,倒不是那麼一回事。
比如他依稀記得,那天晚上,那阿姨帶著自己家養的兩只雞和錢來,塞給母親。葉安嫻堅持要打欠條,那阿姨翻著白眼說:“葉安嫻,你他媽看不起誰呢。”
然後挎著空籃子走了。
他還記得,他賺錢之後回來接母親去s市。那時母親和阿姨都不年輕了,那阿姨在門口縫衣服。母親哭得難受,想去抱抱她,那阿姨卻冷哼著推開她,說:
“滾滾滾,走了就別回來。”
但他轉身那一刻,分明看見阿姨提起圍裙,擦了擦眼睛。
恍如隔世。
那門口亮了盞燈,坐著個瘦小佝僂的老婦人,那婦人低頭縫衣服。小孩子趿拉著不合腳的拖鞋蹦起來,興奮地喊‘阿婆’,紮到老婦人懷裡。
老婦人冷著臉訓他兩句,突然看見他們倆,那雙高高吊起的眼睛橫過來。她駝著背把孩子護在身後,警惕地問:“誰?!”
“張阿姨,”關卿從謝許身後走出來,探出臉,“是我,關卿,葉安嫻的兒子,您還記得嗎?我以前住隔壁。”
雖然老了,但張阿姨的面相還是那麼兇,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處的。
她突然走前兩步,藉著微弱的燈光看著關卿的臉。她的眉頭緊緊蹙著,滿臉皺紋,面板很粗糙。
謝許皺眉,要把關卿擋在後面。關卿卻搖了搖頭,和張阿姨對視。
張阿姨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刻薄的話,但她突然轉過身。
關卿看見她又拿起圍裙的下擺,擦了擦眼角,良久,才語氣疲憊地對他們說:“進來坐吧。”
屋子很小,但東西擺放得很整齊、井井有條。地上放著兩張小竹椅,一個很厚的老式電視機靠牆放著,兩張床。
“這孩子是……”張阿姨的丈夫走得早,她之後也沒有再婚,關卿離開時她還是一人獨居。
“撿的。”張阿姨看了眼外面玩著手指、晃著腳丫的小孩,“四五年前,還是個小不點的時候被他媽丟在鎮子外邊,沒人管。”
“他是apha吧。沒有權益保護機構來收養嗎?”一直沉默的謝許突然開口。
“天皇老子都管不到這塊地方,”張阿姨冷哼一聲,“不然,關卿他媽媽當年又何必……”
她看了一眼關卿,不再說下去。
“張阿姨。”關卿走到一個相框前——裡面是兩個女人,一人容貌溫婉,一人眼角高高吊著,畫了紅指甲油,是很豔麗的長相。她們一起抱著一個小孩,沖鏡頭笑得很開心。
“不對,應該是……幹媽。”
關卿手拂過那個相簿,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你張阿姨只是兇了一點,人很好……傻孩子,她是你幹媽啊。當年你媽沒奶水,是她一家家去敲門找剛生崽的羊餵你,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可是,她好兇。”小關卿攥著拳頭,不聽母親的話,跑出去,撞在一個人懷裡。
“關卿,怎麼又亂跑?”張阿姨吊著眉毛,瞪他。
“哇——”小男孩哭了,他跑進母親懷裡,不斷發抖,“怕,女鬼……”
“你這不懂事的孩子!!”關媽媽氣急,揚起巴掌,卻不忍心拍下去。
倒是張阿姨先嘆了口氣,制止:“他不願就不願吧。”
“不行,你一個人,往後他得給你養老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