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航眼淚流得更兇:“對,對不,起。”
周圍的人都鬨笑起來,有個男孩兒聲音有些高:“這高二的怎麼好像有點兒結巴?雷子你多逗他說兩句唄,長得還挺好看的。”
叫雷子的apha也覺得林一航露出的一小截脖子跟象牙似的,歪著嘴低頭湊近了想看看臉,林一航被嚇得退了一步,手裡的金屬餐盤掉在地上,響亮地“當”了聲,那apha的白球鞋這下真遭了殃,頓時怒罵出聲:“我.操.你大爺!這事兒沒完了,你瞅清楚,這他媽是aj!來你說說,怎麼賠?操.你.媽的說話!”
“我,我,我不是,不是,故,故意的……對,對,對不起……”
完了。林一航想,這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結巴了,這種事,他還是藏不了,畢竟是事實,他怎麼藏得住呢?
果然周圍的人開始毫不避諱地討論了,熱火朝天。
“還真是個結巴!”
“我就說他怎麼怪怪的,在班上都不怎麼說話……”
“真的很沒禮貌誒,就算是結巴也不至於不理人吧?我們每次找他他都貼著牆走,又沒把他怎樣,還不是想說交個朋友。”
“這人不該在我們一班吧?你沒聽老師怎麼誇他的嗎?作業全對,我想借來抄一下也不肯。好學生嗷,當然看不上我們。”
“吳宣學長心都碎了,前兩天看他在活動室偷偷哭呢。秦錚怎麼看得上這種oega?載他上學都算了……還親他,他到底哪兒冒出來的?怎麼就勾搭上秦錚了呢?”
“裝得要死,我看是個白蓮花。成天噴阻隔劑,連個味兒都聞不見,問他他也不說,神神秘秘,可別是狐臭味的吧?”
“嗐,apha不就愛這種嗎?吳學長那種膽兒大的,敢愛敢恨的,肯定比不過這種啦。你看他一哭,雷哥都不太好意思兇他了。”
“……秦錚也挺俗的,喜歡這樣兒的,我吐了。”
“……”
林一航很想自己什麼也聽不見,但那些聲音無孔不入,紛亂地鑽進他腦海中叫囂,他勉力支撐了一會兒,心裡的防線還是崩潰了,他還是不堅強……他太沒用了。
“你他媽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完了?你個死結巴懂不懂事兒啊?給老子賠錢啊!”
林一航哭得渾身發抖,被那apha推得一個踉蹌,踩到灑在地上的飯菜,腳下一滑,就要向後倒,幸而有人扶了他一把,林一航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兒,就被拽著手臂拉到了那人身後。
他看著那人校服後背上熟悉的墨字,下意識抓住那角衣擺——就像前幾天他坐在腳踏車後座上時所做的那樣。在風波中晃動的小舟系在岸邊了,他淚眼朦朧地看向秦錚的後頸,那兒照例貼著一小片氣味阻隔貼,發茬兒亮亮的,顯得硬。他安全了。
秦錚冷冷地看著那個叫雷子的apha,冒出了一絲清冽的雪松味兒,這是apha被激怒後的本能——他罩的人被動了。他握著林一航細瘦的手腕,聽著那低低的哭聲,手上便緊了緊,彷彿在傳遞力量似的,淡淡出聲:“賠什麼?再說來聽聽。”
陳子灝從人群裡鑽出來,先是把林一航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遍,嘴裡“嘖”了幾聲,才清了清嗓子給秦錚幫腔:“喲,這不是雷哥嗎?混不下去了,找新來的麻煩?別了吧,多沒排面啊。”
張瑜珉在兜裡掏了半天,掏出來半包餐巾紙,遞到林一航面前,林一航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了這個斯文白淨的男生一眼,抖著手接過來小聲道謝。
“他先撞的我,你看我這鞋!媽的,真他媽晦氣!老子就問他道個歉,不為難人吧?他媽的吭吭哧哧不肯說話,幾個意思?”
秦錚去年上學期跟二中打了那架,一戰成名,傳言說他一挑四,能打得離譜,雖然可能有誇大的成分,但這叫雷子的apha要跟秦錚叫板,心裡還是沒譜兒,看上去難免色厲內荏。
秦錚看了他好一會兒,空氣中的雪松味兒更濃了,叫人莫名發冷。
良久,秦錚不鹹不淡地說:“我看算了吧。你有什麼事兒直接找我。人我帶走了,不服按規矩來,白鷺渡口。”
他們所在的小縣城叫君安縣,倚著大河,從前是分洪區,長堤圍了大半座城。白鷺渡是幾十年前有名的渡口,現在已經荒廢成野渡,堆著小山包似的河沙,中間有一大片空地,不知何時有人開始在這兒約架,漸漸就成了約定俗成“講規矩”的地兒。
那高三的apha臉色變了變,陰惻惻地看了秦錚一眼,響亮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嘴裡不幹不淨地走了。
秦錚又掀起眼皮子掃了周圍人一圈兒,聚著的人紛紛識趣地散了。他送開林一航,轉過身皺眉:“你沒事兒吧?”
林一航這會兒已經沒哭了,他不想惹秦錚嫌,只低著頭擦身上的菜湯,聲音有點兒啞:“沒,沒事。謝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