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勾了勾唇,心說這小結巴還挺替人著想,也不枉他盡心盡力守著,但球他是不可能去打的,這打定主意的事兒誰勸也沒用,手裡打字回道:“週五的體育課不會被佔,我明天隨便玩玩就行。”
林一航又開始“輸入中”了,小半天也沒憋出條訊息來,秦錚起了逗他的心思,打字如飛:“怎麼,嫌我煩了?我怎麼覺著你往外趕我呢?”
林一航這下回得快了,訊息幾乎是立刻在會話框裡冒出來:“沒有!”
“就有。你怎麼回事?後座女孩好看麼?我們班班花。”
“挺好看的。”
秦錚下意識戳了個發怒的黃豆表情,又刪了,“你可以啊。我看她好像移情別戀了,以前都動不動來找我講題。”當然,他懶得講給拒了,只丟了本鬼畫符筆記,下節課人家就給還回來了。
教室內林一航臉上的紅一直沒消下去,這會兒更濃了,耳廓充血,不太像害羞,像是給急的。秦錚餘光瞥著,心裡偷著直樂,等著他發下一條訊息,手機聊天好像也挺有意思,不比打籃球差。
“也沒特別好看……哥,你放心,人家對我沒意思,就是讓我講講題。”
秦錚忍著笑,“什麼沒意思?我放什麼心?我就是說你講題講得好啊。”
“‘移情別戀’不是這麼用的,你亂用成語。”
“嗷,我語文挺差,別介。剛都不說人好看呢麼,怎麼一會兒就反口了?”
林一航發了串點點,“就是還可以的意思,沒說她不好看,不叫反口。”
“嗷,那你還是覺得她好看唄。”
教室裡林一航急得脖子都紅了,往窗外一看,秦錚露著口白牙,正笑吟吟地看著他,頭上擠在香樟樹和窗框之間的一小條灰暗的天幕都顯得明亮了起來。林一航心跳著,移不開眼睛,耳朵紅得要滴出血來。
秦錚以為是自己逗得太過,這小結巴急得狠了臉才這麼紅,就搖了搖手,比口型說“逗你的”,見林一航愣愣的看著他一瞬不瞬,幹脆笑著出聲說:“我逗你的。”
隔著兩三行座位,少年的嗓音飄過眾人的頭頂,輕輕落在耳膜上。秦錚臉上的笑容很大,眉梢眼角透露出飛揚的意味,漆黑的眼瞳熠熠。林一航回神,收了手機,也沖他笑了下,表示自己不介意,然後低下頭對著資料書擺出一副搞學習的架勢,心都要從嘴裡跳出來了。
秦錚心情好了,沒再逗他,伸展了下自己的長手長腳,閑適地往椅背上一靠。樟樹把運動場分割成整齊的豎條,鋪著綠茵的操場上正在踢足球,那些少年們遠遠地跑著,秦錚也遠遠地看著,沒注意林一航在教室裡偷偷看他。
距離上課還有幾分鐘,雲端綿綿落下雨絲,水汽漸起,空氣變得微微濕潤。陳子灝從樟樹林裡跑出來,手裡抱著兩大摞卷子,頭上頂了件校服外套遮雨,兩三步就跑到秦錚面前,氣喘籲籲:“媽的,錚哥你猜我見著誰了?”
秦錚一向懶得理陳子灝賣關子,聞言眼睛都沒抬一下,鼻子裡“嗯”了一聲。陳子灝喘勻了氣,忿忿地說:“我見著吳宣了!我他媽在列印室等了一個大課間才拿到這傻.逼數學卷子,一出來就看到吳宣家長在校門口送他進來。操了,我差點兒沒沖上去罵他!”
滿天烏雲閃了閃,好幾秒才滾落悶悶的雷聲,雨下大了。學生們冒著雨往教學樓跑,鞋底踩過微濕的地面,腳步聲聽著重了些,樓梯前短暫地喧鬧了一會兒。陳子灝伸長脖子望了許久,突然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扯著秦錚看,“打傘那個就是吳宣!”
秦錚眯縫起眼睛,看著那個人在香樟樹的間隙中穿過操場,臉色陰了。陳子灝在旁邊叭叭叭:“爺就笑了,他是不敢打我們這兒過了嗎?從操場繞這麼遠去教室,我看他心虛得很嘛。操了,他可真不是個玩意兒,我以前真是瞎了眼……”
“行了。”秦錚打斷他,聲音平淡地說,“你別亂跑,看好林一航。進去發卷子吧,老周快來了。”
老周是他們數學老師,看著溫和實則嚴厲,陳子灝身為數學課代表也很怵他,趕忙抽了張卷子給秦錚就要跑路,抽一半兒才反應過來,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你一個人去高三啊?吳宣又不是一個人,還有整個高三的混子呢,你動吳宣不是打他們臉嗎!”
秦錚垂著眼睛,神情平靜,“學校裡打不起來。”
“別啊錚哥,一塊兒去行不行?”
秦錚手指頭彈了彈試卷的邊角,“你一節課做完出來就行,我交卷子就走,不等。”
陳子灝還想再講兩句,預備鈴響了,數學老師從走廊那頭走過來,只得喪著臉急急忙忙跑進去,不多時教室傳來紙頁嘩啦翻動的聲音。上課鈴響,周老師踩著鈴聲,站在秦錚邊上掃了一眼,秦錚已經在看倒數第二道選擇題了。
試卷偏難,秦錚打定主意四十五分鐘之內解決,思路倒是比平時更清晰了,一口氣順暢做完,進教室交卷,扭頭就要走,周老師叫住他:“急急忙忙幹什麼呢?拿不到滿分下回不許提前交啊,名字都不寫一個。”
秦錚沒像平時那樣跟他貧上兩句,低眉順眼在卷首補上大名,邁開長腿走出去。外間下著大雨,走廊簷下滴水成串,風一吹就連同雨絲一起斜進來,秦錚小半邊校服沾濕,腳步聲沉沉地穿過教師辦公樓下的長廊,往高三那邊走。
上三樓右轉第二間教室,高三文科重點,十二班。秦錚帶著一身水汽,發梢沾了水珠,面無表情地在走廊上站定。少年apha體格未成,寬大校服下的身體瘦削,影子在昏暗的天光中看著鋒利,好像帶了些殺氣。
秦錚走到哪兒都惹眼,站了沒一會兒就被十二班的人發現了,各色目光朝他投了過來。教室內有些騷動,講臺上的老師不明所以地向教室外瞥了一眼,秦錚剛好轉過身,露出校服背後那個遒勁的“錚”字。
頭上纏著紗布的吳宣被隔壁的同學戳了戳,一眼看見站在外邊的秦錚,心髒狠狠縮了一下,開始死命跳動,卻不是曾經見到秦錚時的心動了,而是害怕。
大雨如注,電光閃了過幾秒,又是一陣悶雷滾動,緊接著,下課鈴尖銳地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