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馬上過來。”
聽完噩耗,青年apha的神情還算平靜,只是長久地在這條小雪紛飛的長街上駐足,昂首望向高樓上那面巨大的熒屏。
倒計時正在讀秒,遠處圍聚在音樂噴泉下的人群翹首以盼著,數字歸零後,迸發出了熱烈的歡呼聲。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他站在這裡,宛如一顆挺拔而落寞的樹,經過的路人總向這位臂間搭著西裝外套的青年apha投來目光。
終於,代駕到了,將那輛沾了雪水的黑色轎車從停車位裡開了出來,為這位黑發微濕的客人拉開了車門。
“將軍府井,愛寵醫院。”
下車步入醫院,聖誕結束不過幾天,裝飾還未撤走,又緊接著元旦,倒也佈置得張燈結彩,只是迎上來的,照顧威風長達一年之久的醫師眼含淚光,領著他去看那隻再也不會睜開眼睛的老狗狗。
威風看上去和昨天也沒什麼兩樣,像是睡著了,毛發已經枯槁,失去光澤,但仍被打理得順滑,身體蜷起,爪間放了它聖誕節時自選叼出的娃娃,是一個q版馴鹿,還有一隻它最愛的,主人親手縫制,如今已經變得破舊,隱約開線的小沙包。
“威風走得不痛苦,我們原本以為,它只是睡著了……”
聞言,青年apha回過身來,點頭,“嗯,它只是睡著了。”
這位秦先生應該就住在附近,是愛寵醫院的常客,相貌英俊不說,除了偶爾流露出的氣勢會讓人有些拘謹,還算是很好相處的。
況且,眼前的apha渾身散發著一股沉靜的哀傷,醫師也就收斂了臉上的情緒,安慰道:“是壽終正寢。威風有幸遇到秦先生這樣的主人,生前被照顧得很好,它也是很好的狗狗,去了汪星,一定會幸福的。”
會幸福嗎?
還是,什麼也沒有了。
青年apha彎下背,伸手撫摸狗狗僵硬冰涼的脊背,再摸了摸它的頭,眼前浮現了它小時候的樣子。
威風是被秦見山裝在後備箱裡帶回來的,這狗子暈車,碰到地面像是喝醉了似的,四個小爪子一頓打架,嗚嗚地紮進花圃嘔了好幾次,吐出來一泡可憐的不明糊糊,然後就精神起來,昂首挺胸地四處溜達。
起初它並不待見小主人,只會跟著秦見山轉悠,經常被老人不慎踩到爪子,瑞安巷的各戶人家總能聽到它吃痛的叫喚聲,奶聲奶氣的。
秦見山離家後,才不得已向小主人屈從,被馴得服服帖帖。
再大些,叫聲就渾厚了,胎毛褪去,像只小狼似的,於是得名威風,是看家護院的一把好手,並且無師自通了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恍惚間,它把逃走的林一航撲倒在地,而自己在一旁看戲的事,好像就發生在昨天。
那時威風將滿四歲,不像其他的大狗那般成熟穩重,卻也分得清好壞。
它很喜歡林一航。
他竟然又想起了林一航。想起從閣樓的窗戶看出去,院子裡林一航和威風臉貼著臉的樣子,想起林一航牽著威風匆匆趕到醫院的樣子,想起林一航攬著威風坐在客廳看電視的樣子,想起林一航給威風洗澡,弄得渾身濕透的樣子。
青年apha用力閉了閉眼,將那個少年的模樣從腦海中驅散,並且不解地自問道:秦錚,你究竟是有什麼難以忘懷的呢?
為什麼只是三個月,卻要用八年去忘記,還忘不掉?還每每想起,心裡都一陣鈍痛,思念到喘不過氣?
是還喜歡嗎?還是再沒遇見過一個會讓自己怦然心動的人?
為什麼找不到解法。
……
徹夜未眠,終於在清晨拿到了那小小的一匣灰燼,秦錚沉默著站在鵝毛大雪裡,將威風安葬在了墓地裡,長久凝望著碑上篆刻的威風二字和生卒年月。
過去的一切,到這裡,好像已經不剩什麼了。
鈴聲又響了起來,秦錚垂眸看了眼手機。
好像還剩。
來電人是於澄,接通後,他聲音興奮:“秦錚,生了!很順利,小魚很平安……我當爸爸了!”
秦錚也就笑起來,“起的什麼名?男孩女孩兒?”
“辭舊,於辭舊!女孩!和小魚一樣漂亮!”
“挺好的,辭舊迎新,她挺會應景啊,是個小福星,”秦錚俯身拍了拍那座小小的墓碑,“等著我,備份兒大禮過來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