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耀年蹙眉看他：“好好說話，再這麼扭扭捏捏就毒啞你。”

鬼差判官們完全停下手中的活，這兩句話簡直在重新整理他們對冥王的認知度，就是想看還會發生什麼沒見識過的事，葉楓晚一點都不理會旁人目光，繼續說：“我怕無聊，陪陪我嘛。”

反正半推半就還是答應了，畢竟沈耀年也不知道自己除了回家拭劍和打弟弟之外，還有什麼可以做。

對於風殘月而言，出來混，是要還的。

風殘月少年時走火入魔屠城出名，從屍山血海裡打出頭來，沒曾想過現在竟然要死了。

很小很小的時候，可能只有六七歲吧，也記不清了，何家滅門，他一個人躲在柴堆裡看著全家上百口人被殺，第二天老傭人和哥哥回家把他從柴房裡拉出來，老傭人也沒見過這架勢，年紀太大便傷心過度一命嗚呼，整夜他的眼睛都沒合上，親眼看著全家慘死，從此兄弟相依為命。

何時幾親手拉扯他長大，也就是一個比風殘月才大一歲的孩子，卻親眼看著風殘月一步一步走火入魔，繼而屠城。

被滅門那會，兄弟隱姓埋名變賣房屋田産，何時幾帶著弟弟兩人躲在深山之中，年紀小小便遭逢白眼，風殘月心疼哥哥，發誓要那些人後悔。

那會他們兄弟還是人，其實相依為命的日子也是不錯。

風殘月沒想過什麼世俗旁人的眼光，何家祖傳的武功不夠他練，便自己搶別家的秘籍，練多了幾家便岔了氣，想著反正走火入魔得死，來去也是永墜地獄，還不如先殺個痛快，走火入魔之後魔也沒他壞，反倒沒被控制心智。

屠完城第二天，風殘月坐在屍堆裡滿身鮮血，撿了一根煙槍，不知道怎麼抽煙，何時幾找到他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幫他點了火，學著平常城裡大人那樣深深抽了一口，咳嗽幾聲，然後把煙槍遞給弟弟，風殘月學著哥哥的樣子深深吸了一口，抬起頭撥出一團煙霧，看著黃昏落日餘暉點亮沾滿血漬的麻布燈籠，而包裹燈籠的那團煙霧像極了熾烈燃燒後的靈魂灰燼。

兄弟二人今夜過後分道揚鑣，在滿地屍體之中，何時幾也不知道怎麼辦，被幾日後過來的武林盟俠士撿了回去，或許他們大抵在想，何家幾年前滅門，就剩這麼一個小孩，也翻不出什麼水花來，過幾年之後也是年少俊俏風度翩翩的青劍客了。

而風殘月找了一艘船，本想在船上飄走看自己會是先遇到瀑布摔死淹死還是在小船上餓死，沒想到竟然飄到了煉獄島。

江湖上聞風喪膽的煉獄島，竟然是仙氣繚繞的人間仙境，新月缺月見他半人半魔，問過葉楓晚意思便留他在島上，賜名風殘月，那麼他就可以不當何時已了。

再後來他用風殘月的身份肆意橫行，殺得是那叫精彩絕倫，又在島上學了製毒煉丹，只要他想學，就沒什麼學不會的，成為江湖上有名的變態之一。

煉獄島上多鬼，不管多厲害的大鬼，也控制不住一件事——會吸食旁人陽壽。

自從何時幾當了判官，也算是成了鬼，但風殘月也還是人呢。

何時幾想他好好活著，存心刻意想避開他，但那是風殘月呢……從前不人不鬼不魔就算了，現在哥哥都成了鬼，沒必要再分開啊……那便不要當人就好了。

瘋到極致自然魔。

是這具人類的身體阻礙自己，那不要就行了。

風殘月本就不想做人了，他嫌棄自己當人有什麼好，還不如當鬼強，就那麼半人半魔又開始想鬼主意。

他突然去問何時幾賣身當判官好不好玩？像他這種屠過城的人是不是要坐很久牢？缺月常說他這種人要是下油鍋，起碼得被炸個十年八載。

那麼就不要當人了。

本來已經走火入魔的風殘月，直接與魔鬼做了交易，成為真正的魔。

成了魔就不用當人也不用當鬼，完美。

和十三歲屠城那年一樣，風殘月也是做完才告訴他的，他滿身鮮血從屍山之中撿了一把煙鬥，留到現在。判官竹簡上不見何時已的名字，原來入了妖魔錄，錄上添了新魔夢靨，名何時已。

出來混，他不想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