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裡早備好了十幾匹馬,多日不見的堂木和一個姑娘站在馬群中,聽到聲音回頭,招呼道:“你們可算來了!”
藉著月光清暉,謝汐樓勉強看清面前人的臉,驚訝道:“馬舞兒?怎麼會是你?”
馬舞兒翻了個白眼:“怎麼不能是我?你們家那死鬼說找不到我殺人的實證,便將我放了。”
謝汐樓看向堂木,等他一個解釋。
多日不見,堂木似乎瘦了些,接收到她的疑惑,解釋道:“此事說來話長,大抵就是殿下出事前察覺到會有危險發生。按照他本來的推算,青巖書院案徹底了結後,那人會動手,卻沒想到被周鴻之搶先一步……”他指著馬舞兒,“殿下擔心會有他無法預料的意外發生,提前將這人撈出來,用她的自由,換她保護殿下您一年。”
“那一年之後呢?”謝汐樓眼中全是期待,“那一年之後,換誰來保護我?”
“一年的時間,足夠讓所有風波平息。”堂木挪開視線,將手中馬繩遞給謝汐樓,“時間不早了,殿下該啟程了。”
謝汐樓抿著嘴唇,翻身上馬,不敢再問,生怕得到她不想聽到的答案。
隨她從王府中逃出的人一分為二,一半化整為零,隨她和紙鎮、馬舞兒離開華京,另一半則跟著堂木離開。堂木站在原地,在夜色中沖著馬上的謝汐樓作揖:“山高水長,堂木祝謝姑娘一路順遂,布帆無恙。”
謝汐樓心緒雜亂一片,策馬向夜色深處賓士。
幾人向著北境的方向去,約莫一炷香後,瞧見一人站在離開華京的必經之路上,像是在等他們似的。
天色昏暗,看不清那人要做什麼,紙鎮和馬舞兒將刀抽出握在手中,隨時準備沖上前去。謝汐樓眯著眼睛遠遠瞧著,只覺得那身影無比熟悉,直到有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從那人懷中探出頭來時,急忙勒住馬,下馬上前:“沈將軍怎麼會在這兒?”
沈城霽低聲道:“聽到王府起火,我便猜你或許會從這條路出城……果然被我猜對了。”
謝汐樓表情動作僵住,沈城霽瞧見後急忙道:“此事僅我一人知道,我沒告訴其他人。我只是猜著,既然三年前你沒死,今日會不會也還活著……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懷中吃奴早安耐不住,縱身撲入謝汐樓的懷中,爬到了她的肩膀上。沈城霽看著它胖乎乎的身影笑:“我今日只是來將吃奴送還給你,順便送送你,沒有別的意思。”他看了一眼謝汐樓身後的那兩人,試探問道,“你要去哪?如果不能告訴我的話也沒關系——”
“北境。”謝汐樓摸摸吃奴的小腦袋,抿著唇笑,“你們總說我是在那裡出生的,如今我終於有了機會,可以去那裡瞧瞧。”
沈城霽看著面前的人慾言又止,心中曾有千萬句想對對方說的話,到此刻無從開口,僅餘一聲嘆息。
謝汐樓亦然。
不遠處的紙鎮催促:“姑娘,時間不早了。”
謝汐樓正欲開口辭行,突聽沈城霽道:“等等。”他從懷中掏出個小盒子,塞到謝汐樓手中,“下午的時候有個宮中女官突然找到我,將這個東西給我,只說若有機會,讓我交給你。我也是聽到這句話,才猜到你可能沒死。”
宮中女官?謝汐樓心生疑惑,將盒子開啟,只見盒子中躺著一朵不會枯萎的花,通體赤紅,正是她尋了多年的赤雪蓮。
謝汐樓的手指撫過層層疊疊的花瓣,心中隱約猜到那人的身份。
那人不知道她飲下鴆酒後,懷中玉佩徹底變紅,碎成粉末,更不知曉這意味著她已是個正常人,再用不到這東西了。
往事已矣,今時如斯。歡喜和怨憎在這剎那間散去,化為雲煙飄向遠方。
謝汐樓將那花和盒子塞入行囊中,隨口問道:“那人可還說了什麼?”
沈城霽搖頭:“沒有。”
“你若還能見到她,便替我轉告一句,心領了。”謝汐樓將行囊背好,翻身上馬,沖著沈城霽抱拳,舉手投足全是江湖氣,唇角點綴著最輕快的笑意,“沈將軍,夜露深重,早些休息,咱們就此別過。”
……
北境崑山位於大瓊和大成交界處,山腳處有幾個不大的村落,混住著兩國的百姓。這裡終年被積雪覆蓋,人煙罕至,兩國百姓彼此扶持,認真生活,自由自在,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一年前,這裡來了個女先生,帶著幾個同伴在山腳下辦學堂,教附近幾個村子中的孩子大人讀書寫字。春去秋來寒來暑往,一行人徹底融入當地的生活,頗受村民們愛戴。
這個女先生正是謝汐樓。
自來到這裡後,她每日都過得充實而開心,漸漸將華京的糟心事拋到腦後,除了會思念那個不知道在何處、不知是否還活著的人至夜不能寐外,這裡的生活完美到不像是她配擁有的。
這日午後,她正躺在院子中曬太陽小憩,隔壁鄰居家的小姑娘興沖沖跑到她跟前,稚聲稚氣道:“姐姐,村口來了個貨郎,賣的東西可有趣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呀?”
謝汐樓正困頓著,實在不願意動彈,擺擺手敷衍道:“你先去玩,等我睡醒了就去。”
小姑娘年紀尚幼,聽不出她話中的意思,扯著她的手輕輕搖晃:“現在就去吧,那貨郎只賣一件貨,若去得晚了,怕是要被旁人買走啦!”
謝汐樓嘟嘟囔囔:“什麼貨郎,只賣一件貨……”
“是呀,只有一件貨,但很是有趣,是個木雕的小貍奴,正翹著一條腿舔屁股!我還從沒見過這麼有趣的木雕呢!”
謝汐樓的睡意瞬間消散,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坐起,塔拉著鞋子向門外沖去:“那貨郎在哪,快帶我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