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意陪我一同嚐嚐西湖特産的‘仙人醉’嗎?聽說這酒清芬甘甜、味濃卻不烈,連當今聖上都稱贊不已。父親特別讓人送了兩壇予我,要我與你一同品賞。而我認為美酒若無佳餚配,相當可惜,所以就讓喜兒為我準備一桌珍饈囉。”杜瑄兒頑皮一笑,又道:“本來忖度著要不要邀玉容一同前來共飲,可這酒不易得,量亦稀少,所以我決定我們先私下品嚐,假若其味令人慾罷不能,我們喝光了就算,之後再告訴玉容,讓他跳腳,你說如何?”
自從杜瑄兒親口承認對趙湍歸與歐陽珣兩人間的情感早已知情後,他們三人便一直維持著很微妙的關系,好似站在同一道上的盟友,相互掩飾包庇,亦是同呵一氣的好友,時常在倚梅院吟詩賦詞,暢談笑語,歐陽珣還總愛與杜瑄兒較量琴藝,互競新曲,而他便只能在一旁當個左右為難的裁判,接受兩人的炮轟。
但這看似和諧的表相背後,三人卻也如履薄冰般地戰戰兢兢,深怕打破某種平衡,也怕一旦不小心讓這樣的和諧破滅後,再也無法挽回些什麼。
對於未來,他們不敢做任何設想,只是像縮頭烏龜般,耽溺於目前的和樂。
杜瑄兒那偶爾會展現的機靈與頑皮,總會讓趙湍歸看得有些痴了。
“就怕玉容知道後,會提刀將我們兩人給砍了。”快速收拾心緒,趙湍歸笑道。
“反正到那時‘木已成舟’,玉容又能奈何,大不了到時我再作一首曲譜送他嘛。”杜瑄兒低頭斟酒,眼中的悲涼一閃而逝。
“勸君今夜須沉醉,樽前莫話明朝事,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眨了眨眼,杜瑄兒將盛滿“仙人醉”的酒杯遞給趙湍歸,複又輕聲吟唱:“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
前些時日她與玉容合力新譜此曲,經由她柔柔輕輕的嗓音詮釋,少了豪氣,卻多了份悠遠與淡然。
“好個但願長醉不願醒!”趙湍歸豪邁地大笑,接過酒,與杜瑄兒幹杯,一飲而盡。
是了,即使這些時日來的生活平順和樂,但隱隱的暗流,卻令人不安。
每當玉容來時,他們會在倚梅院或木墀園談天話地,而瑄兒也總會體貼地讓他與玉容有時間獨處。
就某方面來說,他們是在利用瑄兒對外闢謠,她也相當配合,甚至連喜兒都不知道他們三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只是很天真地慶幸道:“姑爺和小姐的感情變好了。”
就在瑄兒以行動為他們設想的同時,他也常常為瑄兒那偶爾會流露出的徬徨與傷懷心疼,而玉容則只是冷眼旁觀,不置一辭。
記得不久前的一日,玉容前來王府,而他恰巧有事外出,並於玉容到來後不久隨即回轉,正巧看到瑄兒在摘採枝頭等不及冬至便迫不及待綻開的白梅,將花瓣一片片地拔置於手心。而後將堆疊的花瓣灑向空中,在瓣雨中翩翩旋舞恍若仙子。
“飛羽飾瓔珞,急旋身形姣。惜此共無聊,寧作機緣巧。花綻遲一季,蝶舞旬未了。醉逝東風夢,歸落奈何橋……”
清亮的嗓音幽幽地吟唱哀涼的樂調,最吸引人的,卻是她臉上的幾許晶瑩燦光。
玉容就站在倚梅院的門口,神色複雜地望著毫不知道有人到來、猶恣意放縱情緒的瑄兒。
而他卻也靜立在幾步之遙,看著玉容的專注與瑄兒那旋舞出的傷懷。
平靜的表相背後,卻是三人皆無法說出口的煎熬。
夜夜同榻,可真能異夢?
玉容有時望向他的眼光中,有著明白的擔憂,卻從沒有問出口,他只會隨著趙湍歸望向杜瑄兒的眼光,默默任由心疼。
心思複雜翻轉,在杜瑄兒略帶哀愁的眼波中失神,催眠似地任一杯杯黃湯下肚。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杜瑄兒輕聲吟哦,看見已被酒力催發藥效的趙湍歸,一滴淚滑下眉睫。
過了今夜,一切將再不相同,她知道,她背棄了悟緩對她的信任,他決計不會原諒她!
但是她已別無選擇,現在她只能祈求上天,成全她的一片痴心。
對也好,錯也罷,她只是個深愛他的平凡女子,擁有最平凡的私心,只願上天成全呵!
酒精催發了藥力,蕩漾出氣氛的旖旎,杜瑄兒靠入趙湍歸懷裡,摟著他的頸子,輕輕地在他因酒與藥力而布滿紅潮的頰上一吻,然後碎碎細細地吻向他的唇,他的頸……猛地,趙湍歸抱起杜瑄兒向內房行去。
微弱搖曳的燭光,靜靜地映在攏起的床帳上……
過了今夜,一切終將不同呵!
ΩΩΩΩΩ
“金風細細,夜夜梧桐墜。”低身欲拾起一片早已枯黃、被風吹至曲橋的落地梧桐,怎奈突然一陣暈眩,導致步履不穩。
“小姐!”喜兒嚇了一大跳,連忙攙扶住差點跌倒的杜瑄兒,嘴上還不斷叨唸著:“都叫小姐小心一點了嘛!妳最近身體那麼虛弱,哪裡禁得起這些突然的動作啊。”
“喜兒,我沒那麼嬌弱。”杜瑄兒被喜兒嘟嘟嚷嚷的叨唸惹出了笑意。
“是啊,以前的小姐可沒有這麼嬌弱。但是自從嫁入趙王府後,身子就愈來愈糟!”
“喜兒,別亂說話!”杜瑄兒一聽到喜兒極端不滿的語氣,愀然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