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一月下旬,草原上的雪仍在不時的下著,空氣中炭火、牲畜的糞便,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
天黑得越來越晚,從馬場回來,日頭還掛在西邊。趙幼苓慢著腳步,穿梭在各個氈包之間。風呼啦啦地吹,吹得她身上鬥篷,呼呼作響。
她今天一早和往常一樣,先去了馬棚,騎著大黑馬跑了好幾圈,又下馬聯系弓.弩,直練得手臂抬不起,這才稍稍放鬆了一會兒。等騎著馬練了一個時辰的弓.弩,終於有一次瞄準了靶心後,她才收拾收拾,從那兒回來。
還沒到各家做飯的時候,部族裡到處都是悠閑的族人。她往小學堂走,氈包裡傳出了謝先生教書的聲音。
趙幼苓在氈包外站了一會兒,視線稍稍往左右兩邊看了看。幾個女奴在一旁的氈包外縫著毛皮,有個傴僂著腰的老婆子,正眯著眼讓她們把線都縫得細密一些,別露出針腳。
女奴當中最漂亮的一個叫做海日,就是之前阿泰爾送給呼延騅的其中一個。
海日模樣生得好,儀態也極佳,聽說被大可汗賜給阿泰爾之前,是姑墨某部族長的女兒。從小也算是錦衣玉食長大,哪裡做過針線。
海日這會兒滿頭是汗,一抬眼,對上趙幼苓的視線,抓著毛皮的手緊了幾分:“雲雀兒,你會做這個嗎?聽說你們漢人家的女孩從小就要學針線,你做的一定很好吧。”
趙幼苓的身世只讓呼延騅一人知曉,部族裡的人都只當她是女扮男裝的小丫頭,無人知曉她的其他過往。
雲雀兒這個名字,也就這麼繼續用了下來。
她看了看海日手裡的皮毛,只答了句“不會”,轉身就進氈包找謝先生。出來的時候就聽到海日和其他幾個女奴坐在一起小聲嘀咕:“這裡又不是漢人的地方,她成日裡讀這些東西有什麼用,難道她還想以後回大胤?”
女奴的話音剛落,海日哼了一聲,嗤笑道:“她回得去麼?大胤都成了吐渾的地盤。”
女奴一臉疑惑:“那她學這些做什麼?她都成奴隸了,還成天學這學那,騅殿下都不管管她。”
“她不就是為了殿下才學的麼。她才多大,不抓緊學點殿下喜歡的東西,怎麼把殿下抓住,回頭等她年紀大了,說不定殿下就不要她了……”
海日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得意,趙幼苓雙耳不聞,改了另一條路走,直到聲音漸漸聽不清了,才扭頭看了一眼跟在身邊的劉拂。
“你不生氣?”劉拂問。
“氣什麼?”趙幼苓問。
“氣那個女的胡說八道,什麼叫你是為了呼延騅才去學這些東西的,你明明……”
“我是為了自己。”趙幼苓打斷他的話,“我現在所吃的每一份苦,都是為了自己。”她頓了頓,看向劉拂透著不解的眼睛,“你想回大胤嗎?”
“想!”
“我也想。”
“那你……”
趙幼苓沒有再回答,轉過身,走進昏黃的夕陽餘暉中,脊背挺得筆直,彷彿那些所有的苦難在眼淚過後,都壓不垮她纖細的肩膀。
謝先生的確是位大儒。自從答應教導趙幼苓和呼延騅起,就從沒因為不是徒弟,就對兩人鬆懈過一次。
每天都會要求兩人抄書、背誦,然後從旁指點,不講深,只點一點其意然後讓兩人各自去想,看似教得隨意了一些,得出的成果卻是比自小跟著先生讀書識字的劉拂要好上許多。
聽著氈包外又傳來劉拂被謝先生追著打的聲音,趙幼苓笑著搖搖頭,掀開了呼延騅的氈簾。
她如今抄書,都是在呼延騅的氈包裡。不忙的時候,兩個人一起抄書,頗有幾分互相監督的意思。
趙幼苓是得了呼延騅的應允,這才踏進氈包的。只是氈簾一掀,當即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汗味,男人站在睡榻前,背對著簾子,聞聲正穿上內裡的袍子,遮住了寬闊的肩背和健美的腰線。
趙幼苓下意識扭頭,卻還是將這些全都看在了眼裡。
有人進來,拿走了他剛換下的衣服。氈簾捲起一角,等風吹了幾回,空氣就沒那麼難聞了。
呼延騅絲毫沒有被姑娘看見身體的感覺,指了指一側的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