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呼延騅花了好些心力才套來的黑馬,的確是匹難得一見的良駒。跟了趙幼苓之後,哪還有之前對人時野性難馴的模樣,每每她要走,恨不能叼著人後脖頸上的衣領,把人帶回馬棚□□。
呼延騅揮手,也不管回部族後什麼都不知道的阿泰爾,把馬送給了她。末了,又命人給她送上一張弩。
趙幼苓人小,連弩也是特製,頗有些小巧玲瓏。
趙幼苓收了弩,騎射的這個“射”字,便是正經開始要學了。
“砰!”
箭頭直入靶子,與紅心只差分毫!
泰善仔細檢視箭靶,忍不住彎了眉眼:“姑娘的準頭不錯。”起碼比大可汗的幾位公主要好太多。那幾位,至今連靶子的邊沿都碰不著。
趙幼苓收了弩,揉了揉發酸的胳膊肘,不敢得意。她想學弓箭,只是再小的弓,她的臂力也難撐開,這才讓呼延騅改主意特製了一張弩。饒是如此,她也練了數日,才叫自己抬起胳膊的時候,不至於發顫。
泰善見她低頭擺弄□□,面上不見喜色,道:“姑娘現在的準頭已經不錯。”
趙幼苓搖頭:“還差得遠。我見殿下似乎是在雪地裡,輕而易舉地就能射中獵物。”
她跟著呼延騅騎馬出過部族。白茫茫的雪地,看得人眼睛生疼,可呼延騅就好像什麼也注意不到,一箭就射中了和雪地融為一體的白色兔子,且是一劍封喉,利索得很。
那樣的箭術,她羨慕的不行。
泰善淡笑:“人總有自己擅長與不擅長的事。姑娘只瞧見了殿下馬背上的英姿,卻不知咱們這位殿下也有苦惱無力的東西。”
趙幼苓睜大眼:“他也有不擅長的東西?”
她得了呼延騅那麼大的恩情,即便嘴上說著會報,可至今都只享了這份恩。騎射、讀書,她給自己安排了不少事,盡管還是會抽出時間去他氈包裡伺候,但十次有九次那人都在氈包裡和底下人商談要事,她不敢聽太多,只能在氈包外等著。
既然知道呼延騅也有不擅長的,或是不好做的事,要是可以,她很樂意幫忙分憂。
泰善笑,絲毫不覺得自己將主子賣得幹幹淨淨。
“殿下最頭疼的就是漢人的字。”
呼延騅從不隱瞞自己的身世,部族上下都知道,他們的殿下是胡漢混血,生父乃大胤來戎迂出使的使臣。
“公主生前雖有心叫殿下多學學漢人的文字,可殿下大概在這方面並無什麼天賦,因此也只學了一口漢話。至於那些書,殿下只怕認得字還不如學堂的那些小兒們懂得多。”
趙幼苓是知道呼延騅不認得漢字的。只是聽泰善把他家殿下跟小學堂裡的小兒放在一起比較,她仍免不了替那位可憐見的殿下同情一把。
“殿下為什麼會設小學堂,還讓劉拂……”
她沒天真到小學堂是專門為了讓劉拂教部族裡的孩子學漢字才設的。只是以戎迂與吐渾的關系,比跟大胤更親近。就像她始終不明白,上輩子的時候,呼延騅為什麼舍棄了戎迂,投奔大胤。
泰善笑笑沒答。
也許是因為大胤乃大國,戎迂不過一小小遊牧民族,資源稀少,能依靠的不過是小心謹慎維持著與各部與大胤之間的平衡。但如今的這位大可汗上位後的種種所為,早晚有一日,戎迂不是被大胤踏平,就是毀於吐渾之手。
但另一個原因,可能還是因為他們殿下還位從未謀面過的生父。
見泰善只是笑,並不作答,趙幼苓知道,他這是不打算跟自己說太多。
她也不在意,等今日的騎射課都結束了,趙幼苓一頭栽進氈包,擦過身子,換好衣裳,抱著書直接跑去了他的氈包。
她兩輩子都沒怎麼受到程朱理學的約束,自然腦子裡也沒有男女大防的想法。
等進了氈包,見呼延騅難得沒在忙,當即遞上了書。
好不容易送走了手下人,正打算鬆快鬆快好好小憩一會兒的呼延騅,看著遞到面前的漢書,忍不住眼角一抽,頗有些沒好氣道:“幹什麼?”
“漢人有句話叫,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趙幼苓張嘴。
呼延騅頭疼道:“什麼魚啊魚的,聽不明白。”
兩輩子都沒正經讀過多少書,所以現在拼了命讀書識字的趙幼苓想了想,終於找到了對的話。
“《詩經》說,投我以桃,報之以李。殿下教我騎射本事,我教殿下讀書識字。”
她信呼延騅日後必有大成,她沒什麼大本事,但教會他讀書識字,也算是為他往後投奔大胤出一份助力吧。
趙幼苓這麼想,越發將手裡的書往他面前遞。
呼延騅低頭。
書上碩大的幾個字,從前他的確是看不懂,可這幾日忙裡偷閑也去過小學堂幾回,那漢人小子雖然蠢,但教書倒是認真。趙幼苓手裡這本,可不就是那漢人小子說的,漢人給小兒開蒙用的《幼學瓊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