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煦濯突然想起,在他十四歲成人禮上,父親喝醉了酒,摸著他的頭,微醉著雙眼迷離,眼裡滿是欣慰:“哥,你看,濯兒長大了,過不了多久,我就可以解脫了……”
那個時候,他並沒有理解父親的意思。現在看來,父親原來早就在暗中安排著一切,故意冷落凝珊,是為了給他製造父子間的嫌隙,為了讓他最終狠心親手弒父,他用冷小裳做誘餌,用小裳的生命刺激他,讓他最終狠心刺出了那一劍……
淩煦濯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多虧鳳燁眼疾手快,猛的攙扶住了他,看著淩煦濯一臉恍惚,精神受到巨大創傷,鳳燁心裡充滿了愧疚。
顏璃珞心裡也是百感交集,血路盡頭,父子相殘,而這不是結局,只是另一個血路的開始。
顏璃珞望了一眼淩煦濯,默默地走到了凝珊的屍體前。她在心裡嘆了口氣,扶起凝珊,打算把她帶到地面上去,可是突然顏璃珞的身體僵住了,她不敢置信的望著凝珊,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仔細地聆聽。
“璃珞,你怎麼了?”童珠疑惑的走到顏璃珞身邊,對她的舉動感到不解:“凝珊有什麼問題嗎?”
“她——她好像還活著!”顏璃珞像是不敢確定一樣,又仔細檢查了一下傷口,果然布滿鮮血的胸膛,依然溫熱,微微上下起伏著,雖然虛弱,但依然還有氣息。
“太好了!凝珊她還活著!”顏璃珞興奮的大叫起來,她趕忙拿出隨身攜帶的醫藥包,掏出一顆止血藥丸喂在了凝珊嘴裡。淩煦濯在原地愣了幾秒,隨即像是發了瘋似得,跌跌撞撞的沖了過來,顫抖著抓住凝珊的手,激動地話都有些說不清:“凝……凝珊還活著?”
“是,她還活著。”顏璃珞信誓旦旦的說道。她的心裡終於有些釋然了,淩煦濯一日之內喪妹喪父,實在是太過於可憐。可是淩天嶽終究還是一個普通的父親,在最後一刻,讓手中的劍偏離了幾分,避開了凝珊的致命動脈,凝珊這才得以保住性命。
即使是再冷酷無情的人,也抵擋不住血脈的羈絆。
淩煦濯聽到後,先是沉默不已,繼而開始放聲大笑,笑聲蒼白而又無力,既有喜悅,也有悲傷,那是一個人在歷經滄桑後,才有的無奈和心酸……三天後,玄影山莊的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冷小裳蘇醒後,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從她醒來之後,便不顧鳳燁的反對,一直形影不離的陪在淩煦濯身邊。而淩煦濯除了處理族長交接的事宜之外,每天晚上都會到凝珊的房前,靜靜地站著,也不進門,只是默默地站著,一直到天明。
顏璃珞曾勸過淩煦濯,凝珊傷勢很重,即使生命無礙,也會要昏睡一個星期左右,可是淩煦濯依然每天晚上都會來這裡,安靜的站到天明。而冷小裳也義無返顧的陪在淩煦濯身邊,陪著他到天明。
每天晚上,鳳燁都會在遠處望著這兩個身影,在心裡重重的嘆氣。
“你很難過?”顏璃珞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鳳燁的身後,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無奈的說道:“這裡很痛……”
“對不起……”鳳燁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是沒想到,小裳會對淩煦濯用情至此。”
“小裳體內的昏睡藥,是你下的?”顏璃珞望著遠處屋簷下的兩個人,不經意的問道。
鳳燁沉默了一陣,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才微微嘆了口氣,說道:“顏姑娘既然已經知道,又何必再問我。”
顏璃珞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冷小裳的武功並不弱,即使被凝珊打暈綁在祭臺上,不過幾盞茶的時間,也一定可以清醒過來。可是小裳不僅在整個血祭中一無所知,即使獲救後,也依然昏睡了一整天,這種情形,實在是有些蹊蹺。
鳳燁知道瞞不過顏璃珞,只得老老實實的接著說道:“我是給小裳下了昏睡助眠的藥物,這樣才能讓她什麼都不知曉,毫無感覺的熬過血祭。我知道她得性子,她一定不會忍心看著淩煦濯受苦,以她的武功,幾根鐵鏈根本奈何不了她,如果她心一軟,我的計劃就會付之東流。”
顏璃珞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她輕聲問道:“小裳知道嗎?”
“她很聰明,大概早就知道了”鳳燁苦笑著,眼裡卻有些悲哀:“可是她並沒有生氣,也沒有罵我打我,反而平靜的接受了一切,一直陪著淩煦濯。”
顏璃珞望著遠處的身影沒有說話,冷小裳單薄的身影一直站在淩煦濯身邊,時不時的抬起頭和他說些什麼,眼神純真、溫柔,那是在保護心愛的人時,才有的繾綣柔情。顏璃珞百感交集,或許冷小裳明白,鳳燁是不想讓她經歷這血腥的一幕,所以才原諒了他……
鳳燁呆呆的望著遠方,風吹動著他的長發飛揚,英俊邪氣的面容此刻顯得無比滄桑。他運籌帷幄,為冷家堡掃清一切障礙,不惜犧牲與他最為親近的妹妹,讓她成為他手中的棋子,為他所用。可是當勝利的盡頭,一切都按照他預計的那樣一步步走向終點時,他的內心,卻只剩下了無比悽涼。
顏璃珞站在他身邊,望著他的側顏,只覺得無比心酸。
兩人就這麼無聲無息地站著,望著窗子前面一對戀人,惆悵憂傷……